面对面 | “懂女人心的男导演”关锦鹏:最想合作倪妮
2024-03-28 18:12:12

他是华语影坛“最懂女人心的男导演”,用温柔的镜头展示了一副副刻在影史的女性面孔。她们的美在油画质地的光影感中永恒,或许这也成为许多人爱上电影的理由。首部长片《女人心》成为1985年香港的票房冠军;1989年的《胭脂扣》横扫多个电影颁奖礼,塑造出如花和十二少这对经典银幕形象;1991年的《阮玲玉》,把张曼玉送上柏林国际电影节最佳女演员的宝座。

记者在第28届香港国际影视展期间对话关锦鹏导演,他说青少年时期父亲离世后母亲一人撑起家,在母亲身上,他看见了女性的坚韧,早早结婚逃离家的妹妹则触动他对女性处境的思考。“我很关注身边的女性。我有一个笔记本,会随手记录下一些观察和想法。”

讲她们的故事,我成长经历过的

关锦鹏导演的第一部作品就叫《女人心》。这部电影并没有大篇幅地去描写缪骞人出演的女性面对婚姻失败时的心酸,更多是在展现一个现代都市女性在日常生活中的坚强,比如照顾小孩、跟朋友交往等等。关锦鹏导演坦言他的创造来自于非常深入细致的研究和揣摩。“比如我跟梅艳芳,她会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继续聊角色。我觉得导演必须深入了解一个演员,他们很多时候也会对导演有所启发。”跟演员沟通人生经验,分享成长故事,让他们把感受放到戏里很重要,特别是对女演员来说,因为她们足够敏感细腻。

《胭脂扣》剧照

许多人难忘,《胭脂扣》中梅艳芳饰演的如花风情万种,用生命演绎了“人间自是有情痴”。梅艳芳向“临危领命”的关锦鹏导演推荐了张国荣。“你们俩是绝配,我没有理由阻止你。”在关锦鹏看来,没有梅艳芳的支持,就凑不出《胭脂扣》的班底。挖掘这对CP身上不同流俗的美,造就了两个华语影史经典形象。尾声处,如花把胭脂扣还给十二少,头也不回地飘然远去。关锦鹏说,当时的如花应该有种“哀莫大过于心死”的感觉,这也是他许多作品里出现过的情绪。

对于女性群体的关注,也跟他自身经历有关。关锦鹏14岁的时候,爸爸就去世了,剩下兄弟姐妹5个,全靠妈妈养家。“我妈妈本来只是个家庭主妇,但是为了要照顾家庭,她一边要承受丈夫去世的悲痛,一边还要身兼父职,要出去打工,早晚两份工作。却从没在我们兄弟姐妹面前抱怨过一句,也没流过一滴眼泪。”

“我们兄弟姐妹都很心疼妈妈。我是家里的长子,所以我一上高中就开始兼职,放学以后去给小学生做补习老师,为自己挣学费和生活费来减轻她的一些负担。那十几年里,我在母亲身上看到女性非常强韧的品质,生活上的磨难也好,痛苦也好,她都坚韧面对。这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所以等到自己拍戏的时候,他就很容易会站在女性的角度出发,甚至会按照她们的视角去看待一些事情的发生。“我相信这跟我成长里所经历过的东西,都是非常有关系的。”

母亲让他看见了女性的坚韧,妹妹则触发了他对女性处境的思考。他坦言父母都是传统且保守的人,家里有五个小孩,将最好的资源给了他这个长子,对妹妹们却有亏欠。“直到后来我们都长大了,终于可以坦诚地聊起这些事。父母让我入读香港很出名、学费不菲的培正小学和中学;父亲离世后,我高中开始给别人补习,帮补家庭。妹妹们早早出来工作,谈了恋爱就结婚,很快从家中搬出去。某种程度上,几个妹妹觉得父母把最好的都给了哥哥。当年她们靠着结婚逃离这个家,就是觉得这里对女生不公平。我知道她们受了委屈。”关锦鹏说,这对他的触动非常大,“从此之后,我很关注身边的女性。我有一个笔记本,会随手记录下一些观察和想法。”

关锦鹏社交媒体头像用的就是母亲的照片,母亲在去年6月去世了,享年91岁。“她平时是跟我妹妹住的。她去世前一个月,我感觉她的状态已经像是一台陈旧的机器,慢慢地,她的器官功能已经不会再工作。我现在也常常梦见她,梦里她很健康,充满笑容。我翻她手机的时候,也总能看到她吹生日蜡烛、大笑的照片,这些都是她状态最好的样子。”

《繁花》的声响,我很熟悉

吟唱着“你睇斜阳照住嗰对双飞燕”的风尘女子如花;用尽最后一点气力确认“你爱不爱我”的一代名伶阮玲玉;愿意舍弃原本“是一所公寓房子”的心、并在心中为佟振保建造“单幢”的新派人妻王娇蕊;“还是相信爱一个人比什么都重要”的上海弄堂女人王琦瑶……

无论是如花还是阮玲玉,关锦鹏镜头下的女性,无良人可托付终身,或多或少都带着点悲剧色彩。当有人半开玩笑地问关锦鹏要不要开拍《胭脂扣2》,他予以否决,“我说别了吧,已经不是那个时代了,现在哪里还能找到梅艳芳和张国荣?”

作为研究者,关锦鹏一直在关注各种女性题材的影视作品。他认为,其中展现的女性更为强大。“我现在看一些电影里的女性角色,她们有自己想要争取的东西,更懂得尊重自己,会为女生发声,不一定是逞强,最起码不会示弱,我觉得这个改变是挺明显的。”当下的观众对女性角色的审美趣味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让他发出感叹。“不管是西方还是亚洲电影,现在很多女性创作者都自觉地表达自己作为女性的处境和想法,挖掘女性自身如何看待女性,这绝对是一件好事。”

今年王家卫导演执导的电视剧《繁花》引发现象级观剧与讨论,其实关锦鹏跟王家卫一样有着上海情结,在他的《阮玲玉》、《红玫瑰与白玫瑰》,以及《长恨歌》中,“上海”不再是一个地理位置,已经是一种文化景观。

《阮玲玉》剧照

“任何一部好作品都离不开当时的拍摄空间,不同地区的城市面貌不同,不同时代的同一座城市也会发生很大变化,在影片中空间一定是跟人物故事在互动的。”王家卫在怀旧中重塑的上海,激发了关锦鹏对于城市书写的共鸣。“有朋友说,里面的上海是真正的状况吗?有点夸张了,但是我觉得在制作与镜头上,王家卫还是能将画面感表达出来,这是我喜欢的地方。即便是配角,甚至很小的角色,像黄河路上的老先生、孟总,跟我在上海拍戏的时候听到的声音、看到形象很挨近,这是很好的,怪不得他需要花那么多时间筹备跟拍摄。”

关锦鹏近年来新作不多,2018年拍完的《8个女人一台戏》终于有了好消息,预计于5月在内地上映。这部作品汇集了郑秀文、梁咏琪、白百何等演员,也是郑秀文与关锦鹏继《长恨歌》之后的再度合作,它同样向观众传达了丰富的女性情感体验。

《胭脂扣》剧照

当年拍《长恨歌》时,郑秀文饱受情绪问题的煎熬。为诠释好这一角色,200多页的剧本,郑秀文写体会就写到了500多页。因为角色有40年跨度的变化,她先为少女形象狠命减肥,后又为中年戏一周内增重十多斤。相较于当时的“求好心切”,多年后再次碰面,关锦鹏形容郑秀文更松弛了:“她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放松,同时又能把角色的细节处理得很到位。我想大家很快就能看到她在《8个女人一台戏》里的表演。”

帮助年轻人,第二部才见真章

在当下香港电影界,资深导演当监制的情形很普遍。即将引进内地的两部口碑新作《白日之下》《年少日记》分别由新晋导演简君晋和卓亦谦执导,监制都是尔冬升;去年引发讨论的电影《第八个嫌疑人》导演李子俊是新人,监制则是郑保瑞。这不仅体现了香港电影界的薪火相传,也让香港导演拓宽了发展格局,香港不止出产故事,还出产导演。

近年来,关锦鹏的工作重心转移至扶植新人,在香港城市大学教授电影课程、担任监制为新导演的作品保驾护航,帮助新生代电影人成长。“这种帮助他们的经验,让我觉得我没有离开电影。要提醒,但不要强求。这始终是导演本人的作品,我用自己的经验给他们提建议,但不会要求他们必须怎么做。”

与关锦鹏合作的祝紫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导演,她的首部剧情长片《但愿人长久》改编自个人短篇小说《夏日的告别》,讲述了两姐妹童年时期的原生家庭问题,白描二十载的父女离散,记忆一对姐妹的成长悲欢。关锦鹏说,这部片子让他想起了与父亲的微妙关系,还记得父亲在睡梦中打呼噜的样子。“他去世很多年了,我当时也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陷入巨大的悲伤,不过后来我也常常因此开始无意识地思考死亡和离开的话题。”

关锦鹏和新人导演祝紫嫣

关锦鹏回忆,刚入行时也得到了前辈的帮助。20世纪70年代中期进入影视行业,一开始在无线的菲林组担任副导演。“当时跟着许鞍华、徐克、谭家明等人工作,虽然没有真的拜师学艺,但每天看到他们对待电影的认真态度,我也学到很多东西。”他还记得拍第一部长片《女人心》时,主演周润发对他非常照顾。

“关导是副导演出身,他很多时候会自己动手做一件事。”导演祝紫嫣说,关导为自己提供“亲力亲为”的生动示范,“《人在纽约》中餐厅的景是他自己找的;启德机场旁边的那个房子,也是他亲自勘景找回来的。很多导演会觉得这是制片的工作,但我从他身上感受到,只要是对作品有好处,就要自己亲手做。”

当下年轻影人面对的创作环境有挑战,也有“首部剧情电影计划”、“薪火相传计划”等提供助力。谈及王家卫、陈可辛、张婉婷、尔冬升、陈嘉上、关锦鹏等10位资深导演担任监制,带领10位新导演开拍电影,关锦鹏笑言,这倒逼新秀导演们“开工”,“第一部电影不难,第二部和第三部才见真章”。

“我所教的学生以及合作的年轻导演中,充满激情和干劲的大有人在,这是好事。”但他表示,新生代导演的创意给港片带来新气象,但也容易有了第一部迟迟没有第二部,原因就在于题材和内容不够好,不够真情动人,过于注重宣传,结果观众看了后却很失望。他也建议,选取更好的题材,讲述跟人们生活空间有关的故事,年轻导演可以往这个方向努力,争取让更多年轻观众走进影院。

关锦鹏接受采访

快问快答>>

Z=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G=关锦鹏

Z:此前传出消息,要将女作家三毛的故事搬上银幕,执导《撒哈拉的故事》,后续如何?

G:这个项目难以为继,原因在于与投资人对三毛的演员人选产生分歧。对于投资人指定的女演员,我跟编剧团队觉得不太合适。而我觉得合适的,资方又认为票房号召力不够。

Z:如今最想合作的女演员是谁?

G:倪妮。希望有合适的机会和剧本,能够与她达成合作。

Z:下面有新故事可期吗?

G:正在筹备中,是一个因失智而忘记爱情的故事。我不要只是教学生关注出生长大的城市,也提醒自己,要拍的话,多拍香港的感觉。经历疫情,身边很多朋友的生活发生了很大变化。做餐饮生意做不下去,很多人收工回家,不去外面吃;开酒吧,租金加了,客人却不见多,没人来,12点就打烊。人际关系发生很多改变。所以,下一部电影的故事就发生在香港,希望能多拍就多拍。

文 |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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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 徐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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