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春雷
图 | 视觉中国
对单位公园的几棵杏花,我是有怨言的,前几日我来,树们还低眉垂目,一个个花苞不及豆粒大,犹抱琵琶半遮面,不,是全遮面,我用手机拍了照片,打算一点一滴记录这“面纱”揭开的过程,但现在,不等我来,面纱一下就打开了,杏花怦然绽放,在春风里招展着属于它们的美和可爱。
我惊愕欣喜之余,却又隐隐有失落感,就像是一直期待的一场约定,我还没来得及赶到,对方就独立完成了仪式,宣布了结果。我没能参加过程,只看到了结果,虽然这结果也是极其美好的。
花开是不等人的,杏花不对我负责,只对春风负责。这是它们之间的约定。它们是故事的主角,而我,只是观众而已。我遗憾的是我只看了后半场。
每年春天都有这样的遗憾,你还没做好足够的准备,来迎接春天的花团锦簇,一个个日子便快马加鞭掠过你身旁,只给你惊鸿一瞥。北方的春天,实在是太短暂了。
我的一位朋友仿佛知道我的遗憾,打电话来,邀请我去他那里。他在乡野里,种了大片杏树。“这时节,花开得正好,来吧。”他用“正好”来吸引我,“杏花一大片,你一眼望不到边,你来,我们在塘边钓鱼,在杏花下喝酒……”
去,当然去。他这是替大自然,替春天向我发出邀约。到了,远远望去,野地空旷,突然就冒出偌大的一团粉红来,像是谁把黄昏的一片云霞扯下来,铺在了这里。朋友笑意盈盈,站在这粉红下等我。
粉红包绕中,有瓦屋。我和朋友坐在屋前杏花下,喝茶。我俩因文而识,而成友。他写得不多,在刊物发表得也不多,文如其人,同样散淡,有着乡野清新的气息。此刻,我们不谈文,只谈野地,庄稼,鱼塘,还有眼前的这杏花。谈够了,朋友从屋里拿来鱼竿,我们去杏林边上的鱼塘,钓鱼。
午饭,吃鱼,鸡蛋炒荠菜,喝朋友自己酿的葡萄酒。一杯又一杯。我俩的脸,比杏花还要红。
我老家也有杏林,在村西,是村里的奎叔种的。小时,春日里,我常去杏林,找奎叔的女儿玩。我们在杏花丛中嬉笑,打闹,捉迷藏,偶尔也伏在花下的一个石桌上写作业。如果奎叔一时看不到,就会偷偷爬上一棵杏树,坐在树杈上,闻着花朵淡淡的香,仰头,看天上的白云和飞鸟。
那时候,时光他老人家不会告诉两个孩子,多年后,两人会如两朵蒲公英,被命运的风吹着,分别落在两个相距遥远的城市,扎下根来。
“又是一年春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这是奎叔曾在杏林小屋门框上贴的一副春联。如今,杏林还在,奎叔的儿子打理着。春日里,杏花依然迎风盛开,如当年那般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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