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风158期】叶橹:在场者的精神风姿
2020-06-02 13:15:54

丁捷居于上世纪80年代涌现的文学新星之列。这一批才华横溢的青年才俊,在其后的生活发展中,自然是各自有了他们的归属。而丁捷可以算得上是一直在文学的道路上持之以恒地跋涉的人。他几乎遍涉各类文学体裁,诗歌创作则是他苦心经营的一种追求。我从他的诗歌中,读出的一大特色就是,他始终是一个“在场者”。他的“在场”,不仅始于上世纪80年代那种热烈氛围,更持续至其后和当下的30年风雨历程。作为诗人,他的诗作也许不是高产,而作为一个“在场者”,他的精神风貌和姿态,却是我们触目可及的。我以为,这正是一种非常值得珍惜的品质。作为小说家的丁捷可能已经虚构了许多梦幻的情节,而作为诗人的他,却在诗中不时地坦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感受。而我正是在读他的诗时,逐步地接近并真切地感触到他内心律动和变化的情节的。

我注意到他早期写的《湖州》和《温州》这两首虽属受影响但却不乏新意之作。与戴望舒同题的《湖州》,颇有一点反其意而用之的味道。整首诗透露出一种试图摆脱旧格局而又无奈于变幻魔方般的新形态的难以把握。而《温州》的象征意味非常形象地突现了那个年代“几个世纪的人走到同一个地方登记户口”的复杂局面。这两首诗体现的,正是丁捷年轻而敏感的心灵,在时代风云变幻中的隐秘感受。他的诗语似乎同主流诗语无关,但却处处隐现着现实的风云变幻,这正是丁捷作为诗人的可贵品质的呈现。

一个诗人在现实生活的变化中如何寻找到属于他自己的话语方式,是考验他能否独具个性地彰显自身的存在价值的关键。作为在场者的丁捷,对于现实的感受可谓敏锐而复杂,然而在呈现为诗语方式时,他的笔触又是简明而极具穿透力的。我特别注意到诗集中“翻阅自己”一辑的那些诗篇。诗人在诸多复杂思绪里透露出的潜意识,充分反映和表达了他这一代人所面对的现实赋予的刺激。它既是令一代人跃跃欲试“踢打出的星星/牵扯出的虫鸣”的时代,又是一个不时让人产生“击碎自己的贞操”的现实。色彩斑斓的社会现象和浮躁动荡的心灵世界的投影,构成了诗人的《片刻的我》:他时而是“大海的浩淼/黄沙的合唱”,忽而又变异为“大海的破碎/沙涛的分散”;终于形成一种瞬间:“片刻的思想/笼罩在我身上/她让我不去拓展/广阔的梦幻/她是一篇现实/被分割了的文章”。诗人笔下的这幅自我分裂的精神呈现,真实而真诚,甚至是许多人不敢或不愿面对的。丁捷却在不同的诗篇中以迥异的联想和意象,多视角地加以表现,这正是我对他的诗语方式特别欣赏的。

从《温州》一类颇具古典浪漫情怀的诗,到“翻阅自己”一辑诗篇中的充满当代现实感受的断章,我们不仅看到了丁捷作为诗人的艺术表现方式上的变化,更能体察到他“在场者”的心路历程。对于一个诗人来说,能够让读者在阅读他的诗时,同时洞悉其心灵深处的内在脉动,无疑是一种极高的赞誉。

诚然,丁捷作为诗人的身份,不能不让人对他的诗艺作更全面的审视。我们不难看出:当他作为血肉之躯的“男子汉”身份出现在诗中时,同样有着立体的呈现。一方面我们读到了他写的那些表现儿女情长的诗篇,既令人心灵悸动,又发人遐想联翩,这是他对青春岁月的甜蜜记忆;另一方面,我们还读到他那些行走边疆海洋和表现乡土乡情的诗篇。正是在这一类诗中,丁捷的精神风貌似乎得到更为充分的表现。

让我产生这种想法的,是因为在这些诗篇中,丁捷的“在场者”的形象,更多的表现为一个“行走者”的歌吟。诗人或者因为受到大自然美丽景观的触发而遐思冥想,或者因某种具体事物的刺激而作出直观性的反应。这些诗性的表达方式,非常恰切地呈现了他内心的丰富性,或壮怀激烈,或柔情似水。他时而“我欲匍匐,我欲飞奔/贴大地越紧/与大地越近”,他“吮吸纵横的泪线/生长茁壮的感情/把感动嵌得深深/把悲壮背得沉沉/把心胸/拓展出无边无垠”。可是当他面对“月光下的海滩”时,则感受到“勾人心魂的颤动的月光/像水一样在身底徜徉/我们的身影如双橹/从月的絮语与海的呻吟间/一点一点地摇过/一点一点地摇过”。在这里顺手拈来的诗行,极为鲜明地显示出丁捷的诗语方式和特色。当内心壮怀激烈时,他的语调是急促而强力的,而在心情宁静时,他的语气又是舒缓而柔情的。这正是诗人处在不同情境下呈现出的迥异的心情和状态。一个诗人,如果不能以多种语言方式来表现他不同的精神形态和风貌,就不能算是合格的诗人。我不敢说丁捷已经在这方面非常成熟了,但至少他已经自觉地意识到了个中的玄机。

我在浏览和细读丁捷这些诗时,脑际里不断地产生一些凌乱的想法。因为当下诗坛现象的纷纭杂沓,所以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因为只要提及某一方面的现象,就会有人从另一种现象来加以驳斥。你如果想面面俱到的评说,事实上又是做不到的。承他美意,要我来写这篇序言。我就是在读他的诗时,想到对于一个诗人来说,人们尚且容易以偏概全地进行评说,何况偌大一个中国诗坛呢?丁捷的诗,如果只以某一类型的诗为标准,甚至可以借此而否定其另一类型的诗。所以我宁愿以之作为诗人内心的复杂性和思想的广阔性的标志,用不同的艺术要求来评价其存在价值。作为具体的诗人,丁捷也许不能算是一个全面的体现了诗人这种丰富性的代表人物,但是我只是想借此机会而提出一点建议:对于诗,我们还是宜于用多种标准实行评价的,只有历史的最终选择,才能确立诗的真正价值。我们的任务只是在于尽心尽力地写作。

写下这些话,是不是已经离题太远?愿与丁捷共勉罢。

 

叶橹,当代著名诗评家,扬州大学教授。


此篇诗评刊登于扬子晚报2020年6月1日B4版诗风栏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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