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面 | 阿甲：我愿意一辈子做一个童书“说书人”

2022-03-31 23:07

近日，2022年度艾瑞·卡尔荣誉奖（The Carle Honors）名单公布，著名阅读推广人、童书译者阿甲被授予其中的“桥梁”荣誉。这是该奖自2006年成立以来，首次将“桥梁奖”授予中国人，授奖词是：中国最著名的童书译者之一，也是一位具有影响力的“说书人”、作家和教育家。得知这个喜讯时，阿甲也觉得有点突然，“以前只了解艾瑞·卡尔荣誉奖有个‘艺术家’类别的奖项，不知道还有个‘桥梁’类别，当我收到主办方发来的邮件时，也愣住了，没想到他们会把这份荣誉颁发给我，很感动也很感谢。”

“说书”20年

培养出一批批童书阅读推广人

阿甲，原名林晓晞，“红泥巴村”创始人之一，被称作“童书百事通”，译有多种国外优秀图画书，包括 “比得兔的世界”、“米菲绘本”系列、“绘本大师李奥尼经典杰作”系列等。

毕业于复旦大学法律系的他，因为自家的孩子而结缘图画书，放弃了前程大好的法律工作，来到图画书这片国内当时的沙漠开荒拓土。20多年前，他凭一己之力，充当“说书人”的角色，培养出了一批批民间阅读推广人。

“我1992年从复旦毕业后先到法院工作，然后又去了律师事务所，1994年到广东南华工商学院教法律，1998年创办了法律网站‘律师资格考试自助排档’，前前后后帮助四五百个人考取了律师资格证，当时这个证还是挺难考的”，说起曾经从事的法律专业，阿甲也是满心自豪。等阿甲有了孩子以后，他就开始想在互联网上尝试一些新鲜好玩的事儿，“我在1999年底开始筹办做内容的儿童网站，2000年5月‘红泥巴村’正式发布，从那个时候开始，跟杨鹏等儿童文学作家接触，把阅读跟网上的活动联结起来”。 “红泥巴村”网站是一个类似迪斯尼主题公园的网站，来到“红泥巴村”，小朋友可以到“童话城堡”里听迷人的故事；到“精彩探世界”里探寻大自然的无穷奥秘；到“科技瞭望塔”上，了解最新最炫的科技知识……在当时的国内同类网站中，“红泥巴村”无论从内容上还是从版式上来说都是一个有创意、特色鲜明的网站。

2001年，阿甲正式走上了儿童阅读推广之路。“将近一年半的时间，白天我是法院的金牌书记员，大量地跟被告接触，不仅仅是法庭上的接触、送达，还要负责看他的日记、行刑前诀别信等；而到了晚上，我就一笔一划记录一个孩子的一点一滴，你看到了一个生命的开头，她那么有活力，充满了那么多可能性，未来她到底会怎么样？你会有很多猜想。白天和晚上，一阴一阳，我看到最糟糕的那一面，也看到了最好的一面，看到了很完整的人生”。正因为有了这段人生经历，阿甲在自己职业生涯的迷茫期找到了毕生所热爱的行业，推广童书、亲子阅读，做一个“说书人”。

“2002年的时候，我出于热情想要推广儿童阅读，但当时根本没有一个名号，于是我就想出了一个词，叫‘儿童阅读推广人’”，它的主要工作是什么呢？“其实就是连接书本和孩子”，阿甲告诉记者，他当时做了很多的田野研究，包括做阅读学校项目的研究，到学校里去讲故事，去推广等等，后来他发现最好的推广方法就是给孩子讲故事，“这个讲故事，不是说简单的讲个故事，是有方法的”。阿甲举例说，“在英文里面有个词叫read aloud，可以解释为大声为孩子朗读，大人拿着书，把书上的文字念给孩子听。”

其实这个read aloud，在阿甲看来，也是借鉴了东方人说书的方式，“19世纪末，在中国的街头，就有很多人在那里讲故事，这就是中国的storyteller，我们叫做说书”，中国说书的传统，一直可以追溯到隋朝，“我们小时候都会听袁阔成、单田芳、刘兰芳的评书，后来我就发现，我在做的read aloud这个儿童阅读推广，其实就是一个非常绵延的传统，是从老祖宗那里就传下来的说书传统，是文化的传承，就这一点来说，我愿意一辈子做一个‘说书人’”。

阿甲表示，希望社会能明确认识和了解童书真正的作用——“为孩子们创造镜子和窗户，让他们看到这个世界”。

不断“试错”

现在特别想写中国的原创图画书

虽然现在阿甲的童书阅读推广很成功，但时间回到20年前，身边还是有很多人不能理解阿甲的跨界选择，“其实当时想要做什么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不想做什么心里是很清楚的”，阿甲告诉记者，当他在法院工作了一年多后，就知道自己不想要这份工作，然后就辞职，到律师事务所工作，也工作了几个月，又发现还是不想要这份工作，又跑去到学校里面教书，之后发现学校里教书的事情也不是自己想要的，“其实我当时每份工作的成效都是非常好的，但我就是想不停尝试，你不试又怎么能知道什么才是你最想做的呢？”

做了这么多年童书之后，阿甲觉得这样一句话虽然是句套话，但真的非常有哲理——“我们还是要向孩子学习”，“很多人都会说‘向孩子学习’，但仅仅只是嘴上说说，真正能做到的并不多，说到底就是因为你到了一定年纪，根本不敢再去尝试，生怕自己试错了”，阿甲认为，每个成年人都应该努力去重返自己童年时期的状态，“不停地尝试新鲜事物，这件事其实每个人小时候都会去做，但长大了反而越来越少，因为你怕试错，你怕自己承受不起，但是，究竟是谁告诉你，这事儿是不能承受的呢？”这也是阿甲在尝试过多份工作之后，最终选定这个行业的原因，“经常重返自己的童年状态，是我们一生特别重要的宝库，我特别感谢我孩子的出生，其实在她出生之前，我有很多非常迷茫的事情，然后突然之间，因为有了孩子，好像就有了一件事情必须去承担，在做的过程中，就会发现观察孩子陪伴孩子除了有很多快乐，还有很多触及内心的东西，就是让你去重新思考‘为什么小孩儿该吃的时候能吃，该睡的睡，而大人却不行’”。

20年过去了，现在的阿甲还会有什么新的尝试吗？“虽然在事业的大方向上没有什么新的计划，但还是有很多想要去尝试的”，比如写作，去年《图画书小史》出版后，阿甲就特别想写中国的原创图画书，“其实我在2015年就开始尝试想做，我还特地跑了几趟南京，就是想去采访一些插画家，不过，这也是我的一次‘试错’过程，因为后来我发现我想写的那本书根本写不出来”。再比如说翻译方面，阿甲表示会尝试更多的类型，“我以前大多数是图画书，然后参考书，现在我开始也尝试翻译漫画类的，不同类型的翻译本身也是尝试新的东西。其实你做任何一件新的事情，某种程度上来说都是从零开始，你一定要接受自己在一个新的领域的小白状态。”

感谢女儿

“没有这段养育经历，我进不了这一行”

采访阿甲，总是绕不开他的女儿，毕竟因为有了养育女儿的经历，才促使阿甲进入儿童阅读推广这个行业，不过现在再聊起女儿，阿甲也有了一些回避，“她长大了，已经大学毕业工作了，我也不太方便多谈她的事情了。”阿甲曾在多个场合感谢过女儿，“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养育经历，我是来不了这一行的”，阿甲更是坦言那本跟郁蓉老师一起合作的绘本《李娜：做更好的自己》，就是献给女儿的。

回顾对女儿的教育，作为父亲，阿甲对女儿没有太具体的期望，“我只是在不断观察她的长大过程，找到她所擅长并且喜欢的东西，帮她做一些分析。”“她的发育要比同龄人慢，我就找来涉及晚熟孩子有哪些优势的参考书，推荐她去看书中的相关部分，让她充分了解自己。后来发现她语言能力非常强，我就说你有优势的地方可以多做一点，这样事情就会事半功倍。有些东西你虽然喜欢，但是能力不强，那就保持一个爱好吧，不必非要做得很勉强”。阿甲说当你抱着这样的心态对孩子，她就愿意去做各种尝试，然后找到自己喜欢的长项。“她在美国读的是对语言能力要求比较高的古典学专业，里面有古希腊语的学习，虽然很难很累，但她自己喜欢。这不是我们传统意义理解的考古，而是对于古代的发现与我们当下生活的一种关联，后来我才知道，写《哈利·波特》的J.K.罗琳就是古典学专业毕业的”。

如今女儿渐渐长大，父女俩的沟通虽然不像小时候那么多，但还是会通过email相互讨论，“有这样的女儿，我很高兴，她是一个很有主见的人，有很多想法。在她小的时候，我们讨论问题，她有时候不同意，我们会吵得面红耳赤，但我发现她也都能理解我，因为她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孩子”，阿甲说起女儿，语气中充满了幸福感，“她现在工作了，可以这么说，她进入到任何一个团队里面，也许不是leader，但她一定是让团队里所有人觉得很温暖的那种人，她能够为整个团队去着想，但又不是刻意地牺牲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