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炳臣
妈妈,原想今年清明节,我跟老伴乘南京至阜阳高铁,回老家祭祖,跟仙逝47年的您说说话,唠唠嗑。
妈妈知道吗?我跟81岁大姐居住南京、镇江,两大家人身体健康、生活很幸福。
二姐仍居住在饶庄,与二女儿素敏一起生活,除患有轻微的哮喘外,身体尚好,生活也很幸福。
弟弟、弟媳仍居在咱老家袁庄,弟弟患有支气管肺炎、高血压疾病,弟媳近期左腿摔骨折,俩人健康状况堪忧。
无情的病毒,阻断了回家的路。儿子只好宅在南京家里静静地思念着,曾经历过人世间所有苦难的妈妈。
70多岁的人想念妈妈的时候,像个孩子,时而痛苦地流眼泪,时而高兴地
笑出声来。
妈妈的老家是安徽金寨。外公外婆共养育5个孩子,妈妈排行老大,下面有3个弟弟、一个妹妹。
妈妈15岁那年,为逃避土匪抢劫,由外公外婆带着,讨荒到阜阳安居的。
人地生疏的一家人,在方言、生活习惯不适应的情况下,靠外公做工匠活,外婆乞讨维系着生活。
那年秋天,15岁的大舅跟着几个大人,到阜阳给地主搬家挣钱,不幸被飞机掷甩的炸弹炸死。
极度悲伤的外婆,惨死在寻找儿子尸体的路上。
上无片瓦遮身,下无立足之地的外公,用草蓆把外婆包裹起来,埋在(供当地人甩死孩子)的“狼尸岗里”。
逃来时7口之家,虽然生活艰难,日子还勉强过得下去。但是大舅、外婆惨死后,外公心里极度悲伤。走投无路的外公,经人介绍,把妈妈、姨娘,分别嫁给我父亲和姨夫。他带着两位舅舅返回了老家。从此,离开了让他终身难忘的伤心之地。
妈妈17岁与父亲结婚后,共养育了6个孩子,第一个姐姐、现大姐姐下面的弟弟,因那时生活及卫生条件太差,出生没几天便夭折了。
我与两个姐姐、弟弟幸运地活了下来。
1957年冬天,父亲因突发支气管肺炎病逝,年仅47岁。那时,大姐15岁、二姐10岁、我7岁、弟弟3岁。妈妈靠乞讨、挖野菜,以及亲戚邻居的帮扶,维系着全家的生活。
妈妈出去乞讨,我们4个孩子,晴天由姐姐带着到生产队麦秸堆里,寻找未打净的麦穗揉着吃,直到天黑回家。遇上阴雨天,就在不足10平方米的茅草屋里等妈妈回来。饥饿中的4个孩子,没有语言,没有笑脸,更没有一丁点儿快乐,只是相互对视着,睁着4双大眼睛默默地等待,等待着妈妈乞讨到食物平安回家。
一天夜间,妈妈跟大姐说要把3岁的弟弟卖掉。卖给离我家12公里的雪村,条件是那家拿“两斗高梁”换弟弟,在大姐、二姐和我的哭求下,妈妈才打消了卖弟弟的念头。
妈妈身材瘦小,我估摸着一米五六左右,体重不足90斤。
妈妈瘦小的身躯,与强大的人格力量,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可以说,妈妈能承受所有苦难,再黑暗的日子,妈妈都能坚强地活下来。
记得有一年的大年初五,母亲在南袁庄乞讨时,一条大黄狗突然从巷子里窜出来,狠狠地咬掉了妈妈右大腿上的一块肉,鲜血直流,妈妈哭叫着喊救命,狗主人出来后,把妈妈扶进屋里,立即把两双筷子烧成灰,然后将烧的灰涂在伤口上,用破布条草草包扎了伤口,并送了两双筷子和6个白面馒头,便让妈妈离开了。妈妈拖着咬伤的腿,忍着疼痛,拄着乞讨棍,一瘸一拐地哭着往家走。
我们四个孩子穿着破烂不堪的衣服,冒着寒冷到村口,等妈妈回来。当看到行走艰难的妈妈时,我们扑上去哭着扶妈妈回家。
那天深夜,妈妈跟我们说一天乞讨的情况时,不仅没有眼泪,没有过度的悲伤,反而像打了胜仗似的,拿出6个白面馒头给我们吃。
在我的记忆里,妈妈没有打骂过我们,即使我们做了错事,也没有像别人家父母那样打骂过。
在妈妈的眼神里,始终传递给我们的是坚定和善良。
15岁那年,我参加了大队宣传队,每逢宣传队到我们袁庄演出前,妈妈会想办法,向亲戚、邻居借白面、鸡蛋、鸭蛋、粉丝等。每次到我家吃过饭的宣传队员,都夸我妈妈做的饭菜好吃,有味道。
妈妈常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时常对我念叨,“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做体面的事,善待别人的事。”
我16岁那年,邻居杨庆贺给我在误庄说了个媳妇,妈妈向亲戚邻居借布票、借钱,上程集街上,扯了两块灯芯绒、格子呢布料,给女方作彩礼。
1970年中秋节前,对象因与继父吵架,上吊自杀。同年12月24日,我选择了当兵。
离开时,妈妈没有哭,我也忍住没哭。妈妈把我送到村口,抱了我一下,挥手与我告别。我扭头走后,再也没敢回头看妈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流下了第一次远行,与妈妈分别的眼泪。
姐姐后来跟我说:“弟弟你当兵走后,妈妈饭不吃、觉不睡,整整哭了二天二夜。”
1973年夏天,我第一次探家,看到妈妈身体不好,说起话来,时而哭时而笑。
询问堂嫂后才知道,打我当兵后,妈妈日日夜夜地想念我。
妈妈用我寄的钱,扯6尺灰色的确凉布,自做上衣穿到身上,逢人便夸儿子孝顺,有出息。
妈妈长时间想我,产生了幻觉,早晚家里小喇叭一响,妈妈就在屋里走来走去,还自言自语地说:“大家快来听呀,我儿子在喇叭里唱戏了(因当兵前在宣传队那会,经常在广播里唱戏)。”
炎热的夜晚,我拿张草蓆睡在门口地上,妈妈怕我热及被蚊虫叮咬,便倒盆井水,用毛巾给我洗脸擦汗,用自制的布扇子,不停地给我扇扇子。
妈妈边给我扇扇子,边问我部队情况,没多会我睡着了,清早醒来,妈妈仍在给我扇扇子。
姐姐跟我说:“弟弟你睡得真香,妈妈给你扇了一夜扇子,你都不知道。”
心疼妈妈,次日夜晚,我拿着草蓆,借口小时候的玩伴找我到打麦场睡,便离开了家。
妈妈善于帮助人,在村里人人皆知。堂嫂生双胞胎儿子,奶不够吃。妈妈便给刚满周岁的弟弟断奶,用烧熟的地瓜面糊喂养弟弟,每天三次去堂嫂家,给她双胞胎儿子喂奶。
邻居王治才媳妇不会干活,妈妈手把手地教她做饭做菜,做针线活。她早产生个儿子只有二斤半重,生命微弱,随时有夭折的可能。妈妈拿着家里兔子皮棉背心,以及红糖、面粉等,到王治才家精心喂养早产儿。在妈妈的精心护理下,早产儿活了下来,并长大成人。
1975年春节妈妈仙逝,享年59岁,那时我在部队担任战备值班任务,没有给妈妈送终,是儿子一生的悲伤和遗憾。
妈妈苦了一辈子,儿子没让妈妈过上一天好日子,没带妈妈看看外面的美好世界。
妈妈生前没拍过照片,妈妈音容笑貌,除我们姐弟4人铭记于心外。现在分布在杭州、武汉、南京等地的几十口子孙后代,谁也没见过奶奶、姥姥、曾祖母、外曾祖母。
妈妈,儿子在部队一路走来,一直像您那样老老实实做人,明明白白做事,守住做人底线,不为权力金钱美色所诱惑,不为出身贫穷而自卑,不图高官厚禄、大福大贵,只图一家人健健康康、平安平淡地过日子。
儿子身上,体现出来的不愿向命运低头,一往无前的精神,坚强的性格,诚实善良的品质,多像歌词中唱的那样:“小时候,我以为你很有力,你总喜欢把我们高高举起。长大后我就成了您……”
妈妈,儿子跟您说:“我把您跟父亲一直践行而没总结出来的家训归纳为‘诚实、勤劳、善良’六个字。”
还有,从儿子我们这代人开始,家里拟设遗像柜子,让后人明白他们是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使父母亲优秀的品质得以传承下去。
作为家里长子,把无限怀念妈妈心情写出来,既是献给妈妈的爱,也是作为详实的家史留给后人。
妈妈跟父亲给了我生命,让我在人世间传承咱家族诚实善良的基因。若有下辈子,我们姐弟4个还愿做您和父亲的儿女。
跟妈妈说,儿子一生最正确的选择是当兵,跟党走、听党话。您子孙后代当下拥有的一切都是党给的,没有共产党就没有家族的兴旺发达,就没有今天的幸福生活。
还跟妈妈说,儿一生最大的幸福,是找到一位心胸宽阔,贤惠温柔、诚实善良的爱人李如影。儿子自从与爱人结婚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即使两地生活的那10年期间,艰苦的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妈妈您曾说:“我们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因那个年代家境极度贫穷,30多岁就被活活饿死或冻死了。”如今,81岁的大姐、76岁的二姐,72岁的我、69岁的弟弟仍身体硬朗,生活幸福。
最后跟妈妈说,您的第三、四代子孙们,都学业事业有成,有房有车、有幸福的家庭。咱家族四代人,由苦难转为幸福的巨大变化,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从站起来、富起来到强起来的缩影。我们发自内心的感谢党!谢谢新时代!
祝愿妈妈在天堂生活幸福!
祝愿妈妈保佑您的子孙平安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