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夕阳
在古装剧里，使用银子和铜钱似乎成了标配。但是在西汉时期，中国却是一个“黄金社会”，大老板做买卖用金子、贵族给皇帝交罚款用金子、宫廷赏赐更是全用金子，而且数量都论斤不论两的，当时把一斤黄金称为一金。当年，汉高祖刘邦在楚汉相争中被项羽打得四处逃窜，谋士陈平建议，用金子拉拢腐蚀项羽手下的大臣。刘邦欣然同意，一下子拿出四万金，也就是四万斤黄金，给陈平随便用，朕不在意（《史记·陈丞相世家》）。果然金子的魅力是巨大的，项羽手下的谋士大将纷纷被离间策反，成就了刘邦的开国大业。
后来，汉文帝从藩王被拥立为皇帝，为了笼络人心，曾给六位元老功臣送了一万多斤黄金。到了汉武帝时候，更是一言不合，就挥金如土。当时皇帝嫁女儿，陪嫁了一万斤黄金，皇帝娶皇后，规定聘礼是两万斤黄金，大将军卫青打败匈奴，一下子给全军将士赏赐20万斤黄金。直到西汉政权被王莽篡夺后，政府仍有巨额黄金储备。《汉书·王莽传》记载，朝廷里把一万金黄金算一匮，各处储备加起来大概有70多匮，也就是70万斤以上，相当于170多吨，而此时距离王莽政权灭亡只剩三个月了。
可是奇怪的是，到了东汉，这些金子似乎一下子就不见了。
西汉时期，贵族的人情往来常有上百斤黄金，而东汉皇帝赏赐10斤黄金已经要作为大事写进史书里了。货币史专家彭信威先生曾经专门比较过《汉书》和《后汉书》的皇帝赏赐，西汉210年里皇帝赐金有100多次，总额超过一百万斤；东汉195年间皇帝赐金只有9次，总计两万多斤，不到西汉的一个零头。是东汉的皇帝太小气，舍不得赏赐金子？
东汉末年，军阀董卓把持朝政，把宫里头的金银财宝，连同外面抢夺富户、盗掘皇帝陵墓的所得，都弄到他的私人城堡郿坞去了，也只不过有“金二三万斤，银八九万斤”（《后汉书·董卓列传》）。后来刘备夺取益州后，对部下论功行赏，其中功劳最大的关羽、张飞、诸葛亮、法正四位每人赏赐“黄金五百斤、银千斤”（《三国志·蜀书》）。这已经是整个三国时代最大方的一次赏赐黄金记录。
跟慷慨的刘皇叔比起来，曹操的孙子魏明帝曹睿简直没法提。公元238年，日本列岛上的倭国女王卑弥呼派使者进贡，日本女王远渡重洋到天朝进贡，可是一件大有面子的事情。曹睿热情接待了使者，册封卑弥呼女王为“亲魏倭王”并授予金印，更赏赐了大量财物，其中黄金居然只有八两！（《三国志·魏书》）。想当年，汉高祖刘邦去世后，汉惠帝赏赐营造陵墓的工程项目团队，最低级的军官都是每人二斤黄金起步。
这恐怕不是曹睿太小气，而是真的缺金子啊！
金子不会腐烂，也不怕火烧，那么西汉的这些金子去哪儿了呢？从古到今，有很多猜测。
有人认为，东汉佛教传入中国，给佛像佛塔贴金，甚至用金粉抄经，导致西汉的大量黄金被消耗掉了。但实际上，佛教虽然是东汉初年传入中原的，可真正兴盛是到了魏晋南北朝，“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从时间上来说，明明是西汉黄金消失在前，佛教兴起在后，佛祖表示不背这个锅。
也有人认为，汉朝张骞通西域之后，中外贸易兴盛，大量黄金用于购买西域的汗血宝马、印度的宝石、古罗马的琉璃工艺品等等，汉朝的金子外流了。对此，古罗马人表示不服，我们的金子可都让你们东方人赚走了。当时在丝绸之路上，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中国的丝绸。在中国国内的，几百文铜钱就能买一匹绸缎，在罗马市场上，却与黄金同价，一两黄金换一两绸缎。据当时罗马学者老普林尼估计：西汉时，罗马帝国每年至少有5吨以上的黄金流向中国以及丝绸之路沿线的安息（伊朗）、大夏（阿富汗）等国。甚至有研究古罗马的史学家认为，罗马人“贪慕虚荣”，用黄金换取中国丝绸，是导致后来罗马帝国经济衰退的重要原因。
傅筑夫等学者从经济学的角度解释，认为在王莽篡权时期接连搞了四次货币改革，整个货币体系大乱。老百姓发现，别的货币都不靠谱，只有黄金才是真正靠得住的，于是把黄金收藏起来，不再拿出来使用，这就是经济学上“劣币驱逐良币”的规律。但是王莽乱政毕竟只有十几年，东汉很快就恢复西汉时期的货币制度，并且实现了经济复苏。可为何被驱逐的良币却没有回来呢？甚至连西汉金饼特有的铸造工艺在东汉时期的金饼上也找不到了。
还有一种解释更加简单粗暴，认为汉代史书上记载的“金”不一定是黄金，而是与黄金等值的铜钱或者物资，或者干脆就是黄铜。皇帝赏赐几百斤金子，实际就是赏赐铜块，只有特别说明是黄金的才是真金。所以也就根本不存在西汉“黄金消失之谜”了。但是《汉书》里明确记载有铜官和金官，分别负责铜矿和金矿开采。特别是近年来的考古发现，更是推翻了这种金铜不分的说法。比如著名的南昌西汉海昏侯墓，一下子出土了400多枚汉代金饼和马蹄金、金块等黄金货币。一个被废掉的前朝皇帝，贬到边疆当侯之后还有这么多金子陪葬。表明西汉广泛使用黄金的记载是可信的。
（南昌西汉海昏侯墓出土黄金）
西汉的金子到底去哪儿了呢？目前学术界还没有定论。不过有一个大胆的假设倒是非常有趣:西汉的黄金消失有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就是王莽政权的灭亡。
之前说过，王莽搞了四次货币改革，从民间搜刮了大量黄金。到了王莽倒台之前三个月，这些黄金还储藏在宫廷里面，至少有70万斤。可这笔天量黄金，在东汉以后再也没有人提到过。是不是被藏起来了？从史书记载看，王莽政权在灭亡之前，长安城已经是四面受敌，王莽有可能派人把黄金储备秘藏起来。后来首先攻入长安、杀死王莽的也不是更始帝的汉军，而是地方武装。这些人进程之后趁火打劫，大肆劫掠，也可能私分私藏了不少黄金。从历史记载看，虽然没有秘藏黄金的直接证据，但是1999年，在西安东北郊的谭家乡曾一次出土219枚西汉金饼的窖藏，很可能与此有关。或许，在今天的西安周边的某个地方，当年朝廷储备的70万斤黄金仍然藏在地底深处，只有到发现之日，才能解开西汉黄金的千古消失之谜。
（西安郊区出土汉代金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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