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小把我拽上摩托车，边轰大油门边对我说，“岳父是渔民，隔壁船上有个做裁缝的姑娘，看上去你俩挺般配的，已经和姑娘父母通过气了，给你牵根线，今天找个理由接近她，看看能不能让你脱单。”

听他这么说，坐在摩托后座上的我，赶紧悄悄用力，扯下了衬衫领囗处的一颗纽扣。

到了地方，眼前一亮，隔壁船确实与众不同，船体冲洗得窗明几净，船篷上转动着几只五彩风车，门上挂着门帘，门帘旁写着五个字：水上裁缝店。里面不时地传出踩缝纫机的“啪嗒”声。

一阵河风吹来，透过门帘晃动的空隙，可见一个姑娘正全神贯注地伏在老式缝纫机上，有节奏地踩着踏板。姑娘见有人在偷看她，双颊一阵绯红，但她很快镇定下来，起身走到台案上，取一块藏青色布料，拿出布尺，开始旁若无人地画线裁布。见此场景，我慢慢地跨进船舱，取出那颗被我握得发热的纽扣，略显紧张地对姑娘说“师傅，帮忙把这纽扣缝上去吧，多少钱我给。”

片刻，船舱内的一对老年夫妻向姑娘努嘴示意，姑娘腼腆地端上了蛋茶。

在故乡，端出这碗蛋茶，就是答应交往的意思。于是，我经常往船上跑，今天去水上裁缝店熨烫下衬衫，明天去给西裤缲个边，后天再去做件马甲……

“别杵在那呀，帮我把这根线穿进针眼里。”有一天，姑娘终于不把我当外人，要求我为她分担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了。我按捺着心中的欢喜，紧紧捏住缝衣针，一手拽住缝衣线，像张飞穿针，大眼瞪小眼，忙得满头大汗也没有将线穿进针鼻子里。姑娘忍不住捂住嘴笑了，“你呀，穿根针花了这么长时间，蠢得可以。不过，穿针引线的样子还是蛮逗的，蛮有耐心的。”姑娘的拇指与食指沾湿，捻住线头，将线头捻顺捻尖，准确无误地穿进针鼻里，交叉打结。

谈恋爱时，我发现裁缝是个“软苦活计"，做一条长裤所得工钱也只有六元钱。未婚妻说，不要嫌钱少，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薄利多销嘛。

那天，裁缝店里来了“不速之客”，前庄的俊俏嫂子拎着一大盒红蛋，报喜来了，一年前，俊俏嫂怀孕后，请我的未婚妻为她量身定做了一条孕妇背带裤。现在，她宝宝已出生，想把她的背带裤做个“瘦身”。

这天，未婚妻重新用皮尺为嫂子量好了三围尺寸，将那条宽大的背带裤拆开，重新打样、剪裁，开扣眼，钉扣子，缲裤边，用熨斗烫平……熬了一个通宵，这条背带裤终于成功“瘦身”。俊俏嫂直夸赞未婚妻手艺好。经她做广告，未婚妻又接连接到好几单孕妇背带裤的生意。

结婚后，岳父一家上岸定居，我们小夫妻开始进城打工。正因为妻子在水上裁缝店练就了扎实牢靠的裁缝手艺，之后，她才在吴江三里桥夜市上，接手一些缲裤边、织补、换拉链的急活，挣来辛苦钱补贴我们在吴江的生活开销。

“有缘修得同船渡”，水上裁缝店是我和妻子相识、相知的地方。到现在，我都记得，妻子能在波涛汹涌之时，把缝纫线走得那么直的绝活，她对我说：“浪头越凶，心越要静，手越要稳。”

作者：木痴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