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事褚老师是来自山东的青年，板寸头、小麦色皮肤、眉宇有英气，性格也颇有山东汉子的爽朗朴直，同事们于是笑称其为“褚帅”。爽朗的褚帅来泰州工作后，成为泰州女婿，安家乐业，生活习性也入乡随俗，只一样他一直不能习惯，“现在家里早上经常煮烫饭，不爱吃又不好意思说，因为是丈母娘煮的。”说这话时，他那本来开阔俊朗的脸蜷缩成一团，引得我们哈哈大笑。

这从一个侧面印证，烫饭在泰州的确大有市场。

小时候，我家早上几乎天天吃烫饭。剩米饭倒进锅中，加开水，在煤气炉上大火煮上三分钟即沸，就可以吃了。泰州不少人喜欢吃烫饭，除了方便外，确乎是青睐这独特口感，隔夜的米饭从冰箱拿出制作烫饭，米粒在冷热交替中变得软弹有嚼劲，且比稀粥更能饱腹。

烫饭的配菜也很值得期待。在我家，有时是奶奶制作的酱腌豆，黄豆发酵成的咸鲜味，是下饭神器；有时从港口镇买来蜂蜜生姜，极嫩的仔姜用蜂蜜浸渍，辛辣味几乎不见，口感鲜甜脆嫩，早餐佐几片，温暖一整天；有时，我父亲又会做一份凉拌豆腐，绢豆腐捣碎，佐以小葱、脆榨菜、皮蛋丁，再淋上适量酱油、麻油，在榨菜、皮蛋等衬托下，捣成碎末的豆腐味道极为鲜美爽口……于是，烫饭的本味就与各色小菜相互映衬，美美与共。

后来在书里读到与烫饭相似的吃食，总觉亲切。比如《红楼梦》，自幼养尊处优的贾宝玉，所喜食物倒不是山珍海味，我看他吃得最香的有两次，一次是在芳官那里，用虾丸鸡皮汤泡上热腾腾的粳米饭，吃得十分香甜，一旁的小丫鬟都看笑了。还有一回在芦雪庵，贾母说一会有新鲜鹿肉，“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齑忙忙地咽完了。”彼时宝玉刚嚷过饿，新鲜鹿肉的吸引力，实在比不上茶泡饭配咸菜，充饥又适口。我总觉得宝玉虽生于富贵，但无论对食物或人，从来都是剥尽繁华迷障，只认淳朴本色，这种大道至简的素朴心态，让我想起泰州乡贤王艮提出的“百姓日用即道”，大道其实也在一碗烫饭里。

写到这里，我忽然期待同事褚帅在泰州工作生活日久，会不会某天发现自己已经不排斥甚至喜欢上了烫饭。等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夸他，说他真正变成了一个泰州人。

作者：姜伟婧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