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新闻中心 > 文娱

“老母猪岭”“吓一跳山”“老秃顶子山”……东北地名凭“土味”出圈

来源: 紫牛新闻

2025-10-06 21:34:00

这个十一假期,东北地名再次凭借其接地气的取名风格出圈。“老母猪岭”“吓一跳山”……不少去东北旅游的网友在晒出各种美图后,不忘开一句玩笑,“别人的朋友圈定位:敦煌、丽江、九寨沟,你的定位:干饭盆、老秃顶子山”“终于知道为啥东北的美景都不宣传了”。

来源网络

这个假期,从辽宁本溪的“老秃顶子”山到吉林的“干饭盆”国家森林公园,再到黑龙江的“大锅盔”山,东北的山水因为它们魔性的名字而迎来了不一般的关注度。

“家人们谁懂啊,这么美的云海,这么壮的日出,你告诉我这地方叫‘老秃顶子’?”一位游客在网络吐槽,而据其定位显示,视频里是宛若仙境的山巅风光所在,名为老秃顶子山。

朴实的东北地名与绝佳的风景形成的强烈反差感,此前已让东北不少地方引起网民关注,最近一次是在9月上旬,#东北地名能有多任性#一度登上微博热搜,目前阅读量已超7500万。

不光是微博,还有小红书、抖音等网络平台,稍一搜索,就能看到东北地名引发的广泛讨论度。有网友说,本来想去“东方百慕大”探险,结果目的地是“干饭盆”;本来想在世界级雪场驰骋,却去到了大锅盔。

“干饭盆”指的吉林一处国家森林公园的名字,因其由环形山峦组成的盆形大峡谷而得名;而“大锅盔”则是黑龙江省尚志市亚布力镇辖境南端的山脉,北坡建有滑雪场,曾承办第三届亚洲冬季运动会等国际赛事,是亚洲顶级滑雪目的地。该地属于张广才岭主峰。“张广场才岭”也是一个曾被网民讨论的名字,它源自于满语“遮根猜阿林”,“阿林”是山岭的意思,“遮根猜”汉语音转成“张广才”,而并非真有“张广才”这么一个人。

去敦煌或九寨沟,想象中的“诗与远方”会得到满足,而去东北旅行,这种诗意常常被这种最朴素、最接地气的地名解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扎进黑土地里的亲切。毕竟类似这样“魔性”的地名,普遍存在于东北三省。

知名网友开玩笑“建议剥夺东北人动植物命名权”

鸡冠砬子、蛤蟆泡子、老母猪岭、裤裆沟、王八岭等等,此前都曾引起网友热议,其中“老秃顶子山”因名字与风景反差最大,也最常被人提及。辽宁本溪市政协文史专员、辽宁省地名管理咨询论证专家张达文告诉记者,“秃顶子”“大秃顶子”在东北有上百处,它们一般是指某一地区较高的山峰,像网友提起的那座“老秃顶子山”,是辽宁省第二高峰,素有“辽宁屋脊”之称。“海拔较高的山峰,山顶常常没有树木,所以被称为‘秃顶’。”张达文说。前几年,《乡村爱情故事》热播,有人联想到剧中“谢广坤”的形象,将“老秃顶子山”戏称为“广坤峰”。

“长春也并非四季如春,牡丹江也没有牡丹。”受这波东北地名网络热度的影响,藏在东北地名之中的冷知识逐一被网友翻了出来,大家的关注点也延展至常见的地名中去。

张达文告诉记者,东北地名大致有几个来源,一是外国语留下的地名;一是多民族语言融合留下的地名;还有就是与日常生活紧密相关的地名。三者中,相对而言,外国语留下的地名最少。最为大众熟悉的是黑龙江省尚志市的亚布力镇、斯大林街道,前者旧称亚布洛尼,俄语“苹果园”之意;后者来自俄国前领袖斯大林的名字,还有就是辽宁大连市,它有三个语源,其中之一是来自俄语“达里尼”的音转,意为“远处”。

多民族语言融合留下的地名因充满历史感而最受关注。据学者研究,被网友常常谈及的“吉林”,源自满语“吉林乌拉”,在河流边的意思。“乌拉”是河流之意,体现在空间位置上,是坐落于松花江边。“牡丹江”则源自“穆旦乌拉”(弯曲的江),和牡丹确实没有关系。还有“齐齐哈尔”,源于达斡尔语,意思是“天然牧场”。这都是从少数民族语汉译得来。

《基于GIS的东北地区地名空间分布特征及影响因素研究》一书作者朱振华认为,东北地区的汉语地名,多为近代移民所命名,故与移民相关活动有关。如瓦房店市,为清朝康熙时期在此地盖瓦房开店得名;康平县,清朝中期有康姓的移民来此垦荒,故名康家屯,当时辽河泛滥,取“康平”为康乐太平之意;北票市,清朝时期发放龙票(即窑照)许可开采煤矿,因该地四处均在朝阳以北,称为北四票,简称北票。

而多次引发网络热议的东北地名,它们都有一大特征,即:摒弃一切修辞,直白地描述地貌。像“出不来沟”直接警示地形复杂,易进难出。这些名字和“老秃顶子岭”“大锅盔”等一样充满了灶台间的烟火气,将宏大的自然景观拉入熟悉的日常生活,消解了其威严感,透着一股“我家后院”般的随意与亲切。

此外,东北还常见一种连续性地名。比如大锅盔山之外,还有二锅盔山和小锅盔山。“头道沟”、“二道沟”乃至“十五道沟”,张达文认为,这种命名方式,折射出历史上“闯关东”的先民们面对广袤荒野时高效、务实的态度。

大耗子岛,小耗子岛,棒槌岛,大屁股沟和小裤裆沟,吉林一拉溪,四平拐棒沟,辽源吓一跳山,通化怕老婆沟……

在网民的热烈讨论中,东北人接地气的取名方式甚至已溢出地名范畴。有博主开玩笑说,“格桑花在东北叫扫把梅,大丽花在东北叫土豆花、大老亚,合欢花在东北叫马尾巴,蒲公英在东北叫婆婆丁,建议剥夺东北人动植物命名权。”这一“建议”引起不少网友的共鸣,这条微博被3000多人点赞和转发,近200多人跟帖讨论。

地名的诞生,并非偶然,其背后是深厚的历史与人群基因。

朱振华在其著作中回溯了东北地名的历史来源,他写道:清末之前,清政府一直以八旗驻防制度来保护这块“龙兴之地”,虽然有小规模的汉人迁徙,但整个东北地区,大部分地方以所在地少数民族语命名。而随着闯关东移民的大量涌入,东北地区的相关地名逐渐汉化。如今,东北地区的地名已全部以汉语来表达。

世居于此的少数民族,其语言为东北地名打下了最初的底色。虽然许多满语、蒙语地名在音译后失去了原本的意境,但它们像地基一样,决定了东北地名不同于中原文化的“异质”风格。

随着清末“闯关东”以及后来的“北大荒”开发,大量山东、河北移民涌入,他们多是朴实的农民,文化程度不高,面对亟待开垦的陌生土地,起名讲究的是快速、好记与实用。“王家屯”、“李家庄”的地名背后是宗族观念;“韭菜坨子”、“葫芦沟”的地名背后则是地方物产,这是一种根植于生存需求、毫不矫饰的智慧。

在张达文看来,天寒地冻的严酷环境,塑造了东北人直率、乐观、豁达且自带幽默感的群体性格。他们不喜弯弯绕绕,乐于用自嘲消解生活的沉重。这种性格投射到地名上,便是那种“土到极致便是潮”的坦然与风趣。看似“土味”的地名,实则包裹着东北文化最核心的精神:开荒人直面现实的勇气,不美化、不逃避,甚至用最粗粝的词汇去描述环境的真实面貌;化解沉重的幽默,将严峻的自然环境以“锅盔”、“屁股”来命名,用幽默消解了荒野的恐怖,将生存的艰辛转化为苦中作乐的豁达;以及强大的文化自信与融合力,东北从不排斥外来文化,它足够坚实,足以消化一切异质元素,并最终将其变为自身幽默感的一部分。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

视频 实习生 雍如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