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余生，都将在一边做善事一边在赎罪中度过了！”3月31日，面对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33岁的镇江男子包某嗫嚅着说道。期间，他端起茶杯呡了口水，记者看到他脱皮泛红的手，在轻微颤抖。而就是这双罪恶的手，19年前，伙同另外4名男子，残忍地将一名三轮车车主杀害在丹阳城郊的油菜田里！

发布会现场

追寻罪恶之手，警方从未停歇；正义也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丹阳警方在镇江警方的大力支持下，通过DNA比对，抽丝剥茧，成功破获了这桩发生在19年前的抢劫杀人案。2002年，李某等5名初二男生，窜至丹阳抢劫并杀害三轮车车主后逃逸。19年来，丹阳警方不放弃，完整地保留好受害人的三轮车、牛子裤等物证，“苍天不负苦心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最终将4名犯罪嫌疑人抓捕归案。

31日，丹阳警方集中发布“20020415”凶杀案案件详情。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获悉，犯下这一恶性血案的5名嫌疑人，当年均为14岁，且包某还不满14周岁；而5人中的徐某，因感情纠纷已于2019年自杀身亡。

夜晚血案，警方19年不放弃

时间回溯到2002年4月15日清晨6时许，有丹阳群众急匆匆跑到警方报警，称丹阳城郊大泊辖区埝庙8组（现龙江钢铁厂附近）的油菜田里发现一具男尸。接警后，办案民警火速赶赴现场。经现场初步勘查，办案民警发现男尸身上有多处刀伤，一辆三轮车停在不远处的田埂上。

案发现场

嫌犯包某

这是一桩他杀案！丹阳市公安局张荣辉副局长告诉记者，经走访排查，死者名叫张某高，男，30岁，安徽涡阳人。到丹阳从事人力三轮车载客，时间还不长。

警方当即立案调查，并抽调刑侦、辖区派出所警力成立专案组，开展详尽的现场勘查和摸排走访工作。“但在进行了大量的基础工作后，警方所能找到有直接关联的线索寥寥无几，案件陷入僵局。”

丹阳刑大城区中队副中队长吴莉斌，是侦办这一案件的主力民警。“经侦查，案发时间应该是在14日晚8时许，死者身中30多刀，但创口不深，力度不大，当时刑警研判分析后，甚至以为是女子作案，万万没想到真凶竟然是一帮稚气未脱的孩子！” 吴莉斌说。

案发后，因案发地点偏僻，既没有视频监控，又没有目击证人，现场获取的有价值线索不多，导致该案犯罪嫌疑人一直逍遥法外。

然而，19年来，为了守护公平正义，丹阳警方从未放弃该案，一批批刑警接力侦查。

“直至今日，三轮车车主被害时的人力三轮车都还保管在丹阳大泊派出所，死者的牛仔裤等物证，也都被保存完好”。张荣辉介绍，去年12月份，警方受命重新对命案积案进行档案清理，并组织专人专班负责。期间，对案情进行再研判，对当年收集的证据进行再检测。

在镇江警方的支持下，他们对当时案发现场物品重新DNA鉴定。

牛仔裤上，比对DNA血案初现真凶

很快，在先进技术的支撑下，从被害人张某高的蓝色牛仔裤内侧粘取物中检出混合基因型，其中包含镇江市某单位临时工顾某的血样DNA分型。至此，顾某具有重大作案嫌疑！

“这一结果非常意外，我们处置更是慎重”，全程参与侦查的刑大城区中队指导员张寒告诉记者，在调阅顾某的资料后，警方发现顾某当年才14周岁，并且还是镇江人！一个镇江14岁的孩子，怎么会跑到丹阳来杀人？他怎么又可能将一个30岁的成年男子杀死？

面对这些疑窦，警方抽丝剥茧。

顾某在镇江一单位做临时工，其血样还是2017年在镇江某娱乐场所打工，因为娱乐场所涉嫌卖淫嫖娼而被镇江京口警方采血输机进入系统的。基于血案时顾某年龄太小，根本没想到会是一群孩子“抱团”作案，张寒还怀疑娱乐城采集血样时，警方是否出现了偏差。

为此，张寒决定对顾某，再一次采集血样核实。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们找到顾某后就称2017年采集的血样等一套资料不慎遗失，要重新采集一套。“采集时，顾某满脸通红，虚汗直冒，显得很不自然”，张寒说，他们当时就意识到，顾某“有情况”。

去年12月13日，顾某血样被以最快的速度检测出来：和死者牛仔裤上采集的完全吻合！至此，顾某是真凶无疑。

张寒还告诉记者，在确定顾某是真凶前，他们还颇费周折地在上海找到了顾某中学时期的班主任。当民警问及顾某在学校的表现时，班主任当即脱口而出：顾某成绩很差，同时，班主任还报出了和顾某关系非常要好的另外5人。

事后查明，这名老师可谓“火眼金睛”，5人中竟有3人参与了这一血案！而在调查中，民警还发现，顾某父亲也涉杀人案，10年前曾杀人碎尸抛入长江。

悉数落网，血案嫌犯仅劫得现金30多元

2020年12月14日，警方赶赴镇江，将犯罪嫌疑人顾某抓获归案。戴着头罩的顾某，在被押往丹阳途中一言不发，此时他已清楚意识到：丹阳犯下的血案，露了！到案后，经过一夜的煎熬，然后就开始交代犯罪经过。

顾某交代，2002年4月14日，他清楚记得当天是星期天。因为当时镇江网吧查得紧，其老师和家长会经常突袭网吧检查，一旦查获他们上网，家长就要被喊至学校谈话。为此，当天他和同班同学李甲、李乙、包某以及徐某共5人，乘火车到达丹阳网吧上网。“一次玩个够”上网至当晚，5人准备回程镇江，却发现身上钱不够了。

此时，母亲是丹阳人的李甲，因为熟悉丹阳，就提议去抢点钱来购买火车票，其余四人同意。于是，李甲来到路边，拦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声称去大泊某地。10多分钟后，人力三轮车载着5人，驶至一偏僻路段(现龙江钢铁厂大门东侧约50米处)。李甲、包某叫停人力三轮车，下车后开口向三轮车车主要钱，让其把钱全部交出来。面对5名毛孩子，年轻的车主自然不肯。李甲、包某二人马上将其拉下三轮车进行殴打，顾某、李某、徐某随后一并上前对三轮车车主拳打脚踢。

5人对车主一边殴打，一边将其拉至路边田野空旷处。在殴打过程中，包某用随身携带的蝴蝶刀对车主胸部、腹部等处捅了数刀。直至三轮车车主倒地无力反抗后，他们将其身上仅有的30多元现金抢走，连夜买了火车票返回镇江。

还是在回程的火车上，主犯之一的李甲在火车上交代：此事谁也不允许再讲！

抓捕前，根据研判和走访调查，警方发现其中一名犯罪嫌疑人徐某，因感情纠纷于2019年自杀身亡。另外三名犯罪嫌疑人，则分别落脚于镇江京口区和镇江市朱方路某大酒店。

2020年12月16日，办案民警在镇江警方协助下，先后将犯罪嫌疑人李甲、包某抓获；第二天，犯罪嫌疑人李乙在镇江朱方路某大酒店内被抓获。

身患抑郁，为赎罪烧香拜佛还做慈善义工

吴莉斌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案发时5人多来自单亲家庭，且有的当时父母正在闹离婚，缺少应有的管教。同时，当时5人深受“古惑仔”港台片的诱惑，组成校内知名的“人渣五人组”。李甲、包某、徐某、李乙及顾某，则分别对应“古惑仔”中的外号：陈浩南、山鸡、大天二、蕉皮及包皮。在校内，自然没有少做坏事。

不过，张寒说，经查血案发生后，5人均再无其他案底。此后，除李甲考上大学外，其余4人均分别进了中专或者技校。在毕业走上社会后，李甲、李乙及包某等还有往来，其余两人则疏远了。

李乙在镇江某大酒店当配菜员；顾某在镇江市某单位当临时工。19年过去了，5名犯罪嫌疑人中除了包某，都已成家立业。

“我家都被我毁了……”在审讯视频中记者看到，李乙到案后，抱头痛哭，悔不当初，此后就开始交代。

张寒还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李甲在镇江某单位从事设计工作。由于思想压力大，30多岁的他已头发花白，一下班就宅在家中几乎不外出，又黑又瘦，很是猥琐，给人“没长开的感觉”。而当年在校的李甲，高大帅气，非常阳光，还是班上很多女生暗恋的对象！

采访中，给记者映像最深的，则是犯案时尚未满14岁周岁的包某。他从事摄影工作已谈了女朋友。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包某每年都去镇江金山寺烧香拜佛，祈祷平安；他还是镇江流浪狗收养公益人士，收养了许多断腿或者受伤的流浪狗。同时，他参与格桑花爱心公益组织，向西藏的孩子捐赠衣物，并资助失学儿童......以此种种方式，来赎罪。

每年不足7万元收入的他，用在“善事”上的开支，就近4万元。其母亲面对如此“善良”的儿子，初始不解，直至包某被抓，方才清楚“儿子是在赎罪”！

“我心上始终都像压了一块石头，这么多年了，睡觉根本睡不好”，包某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他从不敢将血案告知家人，包括现在的女朋友。但残忍的血案及未知的惩罚，一直在折磨着他，一点点吞噬着他的精神和灵魂。所以，包某患上了抑郁症，每天都得服药；同时，只有不停地做善事，他才能求得一点点的心安和平衡。

记者看到，文身至耳根的包某，看上去很是让人不适。包某称，此前自己是个乐队队员，当年流行文身，他也就纹了。常年在“负罪感”的重压下，他外表虽然夸张，但内心却是十分恐惧。

或许是“善有善报”，因为作案时他还未年满14周岁，故此按照法律规定，包某将不负刑事责任。获悉这一结果后，包某感激涕零，面对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再三表示：“今后，自己做善事的力度还要加大！”

张寒说，案犯到位后，他们还走访了张某高家庭。在其被杀后，妻子早已离婚改嫁。但张某高父母都还健在。获悉儿子血仇得报，老人难以置信，继而无语泪流......

采访中，镇江市局刑侦支队技术室主任纪天元告诉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除了科技进步外，这一案件告破，首先得益于丹阳警方基础工作扎实，特别是受害人的裤子一直保管完好，没有霉变污染；其次，镇江尤其是丹阳警方刑事基础强大，较早就建成了DNA室。再者，丹阳对所有命案都高度重视，一案一档，不停检验，形成专家意见，且制定具体方案。

张寒介绍，犯罪嫌疑人顾某、包某、李某对各自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而犯罪嫌疑人李甲则拒不交代。目前，李甲等三人已被镇江市人民检察院批准逮捕并等待法律的严惩。其中，李甲被以“零口供”批捕。

通讯员 王丹 虞瑜方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万凌云 文/摄

校对 徐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