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钦良漫谈文化史 | 人说卢仝有“七碗茶”,而我说他有“四碗苦”,这是为何?
来源:紫牛新闻
2019-12-04 15:13:02

卢仝煮茶图

卢仝的“第一苦”,是一个“穷”字。卢仝一生,始终贫穷,童年时贫穷,成家后贫穷,移居洛阳后还是贫穷。韩愈写《寄卢仝》诗,具体写他在洛阳时的贫穷:“玉川先生洛城里,破屋数间而已矣。一奴长须不裹头,一婢赤脚老无齿。辛勤奉养十余人,上有慈亲下妻子。”这是说:卢仝住在洛阳城里,有几间破屋子,有两个老掉牙的老仆人,一个是老翁,一个是老妪。卢仝上有老人,下有妻儿,一家子十几口人,全靠他辛苦奉养,维持生计。

怎样维持生计?有经济来源吗?请往下看。

“先生结发憎俗徒,闭门不出动一纪。至今邻僧乞米送,仆忝县尹能不耻。俸钱供给公私馀,时致薄少助祭祀。”大意是:卢仝先生自成年之后,便不愿与俗人搭腔了,他憎恶庸俗之辈,不喜与之来往。他每天读书著文,已闭门不出长达12年了。直到如今,他家人吃饭仍靠附近寺院僧人送米送面。韩愈来当河南(洛阳)县令后,也加入到救助卢仝一家的行列。每个月他拿到工资之后,先扣除公务应酬与养家糊口两项必要的开支,剩下的钱用来资助卢仝一家生活

卢仝不科举,不入仕,没有固定的经济收入,一家人需靠僧人、朋友的接济而生活,这滋味断然不会好受,这便是“第二苦”了。于是韩愈劝他放下架子,找找当官的找个工作:“劝参留守谒大尹,言语才及辄掩耳。”这是说:我劝卢仝去参拜东都留守、河南尹两位地方长官,可卢仝先生真是有个性啊,他刚听到这两位大人讲话,就不喜欢了,马上捂住耳朵,结果自然是没有找到工作。唉,卢仝爱憎分明,不与相厌者交,宁可饿着肚子,也不放下架子,这是“第三苦”。

于是韩愈进一步劝导:“水北山人得名声,去年去作幕下士。水南山人又继往,鞍马仆从塞闾里。”这是说:你没有听到消息吗?在洛水北岸隐居的石洪,自称“山人”,人称“隐”士,但去年去当别人的幕僚了;而住在洛南的温造,也自称是“山人”“隐士”,他在石洪走后不久,也去当了更大的官。这两个“山人”当官之后,车马盈门,仆从众多,出入街坊,前呼后拥,看上去很是热闹。韩愈这诗写得有趣,分不清是在讽刺两位“山人”,还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说卢仝。但不管韩愈怎么劝,卢仝都不为所动。韩愈也看出来了,他这位“怀州老乡”(韩愈孟州人,卢仝济源人,两地时属怀州),不是真的不想当官,而是想当大官!于是接着写:“少室山人索价高,两以谏官征不起。”韩愈说,还有一个少室山人,名叫李渤,他想当官,索价颇高,朝廷两次通知让其当谏官,那可是五品官阶呀,他却拒不出任。

为何要举这个例子呢?原来卢仝也曾隐居于嵩山少室山,朝廷也曾通知他出来做谏官,他也拒绝了,“征谏议不起”。很明显,韩愈在这里半是举例,半是点醒,半是批评卢仝“索价高”。

其实韩愈很懂他的这位“怀州老乡”,他发现卢仝隐居的地方,距离东都洛阳都很近,卢仝还不断地移动居所,越移动离洛阳越近,并终于住进“洛城里”。卢仝还是想当官!因为他结交的朋友都当过官,有些还是大官呢,这从他最后夜宿宰相家中,遭遇“甘露之变”,被当成宰相的同党而被连带处死,就足以证明。卢仝一方面不科举、不拜谒、不巴结权贵,一方面又不得不与官员们修好,并依靠官员的接济生活,其内心是矛盾、痛苦的,这是“第四苦”。

《寄卢仝》诗很长,下面还有几十句,此处不赘述了。总之,韩愈写诗是很怪的,要不,怎会给人留下“深险、怪僻、奇崛”的印象呢。本来韩愈、孟郊、贾岛、卢仝这一群诗人,人称“韩孟诗派”(也有人说是“韩卢诗派”,喜欢卢仝的人尤爱此种称谓),大家性情差不多,诗风也相似,平时爱喝茶,彼此很熟悉,尤其是诗歌唱和时,彼此间喜欢戏谑甚至小讥讽,彼此也不计较。所以,你看韩愈写的《寄卢仝》,一边赞誉卢先生,一边揶揄卢先生,用词大胆,赞美中有埋怨,埋怨中有肯定,肯定中有批评,显得真实而自然。所以我说,若说是“从诗中看史”,韩愈的这首诗是最好的例证。

本文作者孙钦良为洛阳著名文史学者,洛阳文化产业研究院副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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