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 | 视觉中国
明人高濂说,冬天让他最快乐的一件事,就是听雪敲竹。他在《山窗听雪敲竹》中自述:“飞雪有声,惟在竹间最雅。山窗寒夜,时听雪洒竹林,淅沥萧萧,连翩瑟瑟,声韵悠然,逸我清听。”
雪敲竹,雪打在竹上,由于下得猛,竹子又粗又大,扑打在竹子上,就变成敲,雪敲竹,空夜有回音。
纤细的竹子,是敲不出大声响的。譬如,像私家花园里的竹子,竹身太细,雪絮先是在竹身上擦个边,就缘竹而过了,缺少雪粒、雪絮,与竹相向而敲的面。
江南的竹,则不同,尤其在杭州,山上出产大毛竹,那种竹子是做建筑材料和船用撑篙的竹,大者如碗口粗,小者恰好手握半,长出一种伟岸。
听雪敲竹,高濂式的赏鉴,或者说,高氏风格的品赏,大抵是在深山,最好有扇窗户,观望或聆听起来方便,听得透彻,通明。
关键是不能少了那些巨竹。竹站山坡上,就长出一种气势。
雪敲竹,与雪敲纸窗不同。雪敲窗是打在窗棂和窗户纸上,薄薄的窗户纸如鼓面,扑楞扑楞砸在上面,咚咚作响。雪敲竹,是大如棉絮的雪,敲在竹叶、竹枝上,噗噗有声,有时雪积竹叶上,枝叶托不住了,就掉落下来,惊动了旁边的一只鸟,“呼”,飞远了。
雪敲竹,与雨打芭蕉迥异。雨打芭蕉是飞溅的,淅淅沥沥,声音清脆。而雪敲竹,一场雪,一夜雪,下得稠厚了,庭院的竹就变成雪竹,纯白中带有一种翡翠绿,抑或是翠绿,隐隐约约。
我在家乡老城里,经常在下雪的冬天到古日涉园里看雪中竹,亦看雪敲竹。日涉园离我居住的地方不远,园子里长有竹子,一片不大的竹园,雪敲竹时,竹随风势摇晃,雪粒或雪絮,敲在青翠的竹子上,有一种细微的窸窣声响。一夜雪厚,会不会在没人的时候,积雪像压断松竹那样折断竹枝?估计这样的情形是有的,但不会很多,因为竹有韧性。
这样说来,雪敲竹其实是一种天籁,下雪天才有的天籁。
某些事情,本来很寻常,就像下雪,雪打在竹子上,但换一种角度,却是很雅。忽然就明白古人所说的竹间飞雪声最雅。此时世界,万籁俱静,它清新、安静、澄明,离市声远;雅在脱俗、纯粹,没有一丝杂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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