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小梅

“虽则是这一番打叠消瘦，终得个云山如绣！那时节援袍再登黄鹤楼，敞襟带春风邂逅，齐拍手笑看江流”……在位于应天大街的江苏省演艺集团制作中心，71岁的著名昆曲表演艺术家石小梅一遍遍跟录音人员字斟音酌、反复重来。复工以后，石小梅领衔的三代昆曲人从昨天开始进棚，紧张地录制著名编剧罗周最新创作的战疫主题昆曲套曲【九转货郎儿 眷江城】。

为了尽最大可能地减少聚众，参与录制的11位昆曲演员约定好时间“错峰”进棚。今年时逢石小梅从艺60周年，在60年辉煌的昆剧表演生涯中，石小梅唱过无数昆曲的名剧名篇，也塑造过太多的名角色名场面，但在录制【眷江城】过程中石小梅仍然数次被打动：“写得太棒了”“你看这句，我写在小卡片上了，词太美了”“第一遍一气呵成看完这套唱词就感动得不得了，我就希望，这不应该只是个节目唱完就完了，而应该成为一个记忆流传下去”……

石小梅带你逐句读【眷江城】

昆曲战疫，仍字字精、句句美

全民战疫期间，著名80后编剧罗周创作了这套昆曲套曲【九转货郎儿 眷江城】。套曲共分9个主题：总题、封城、捐赠、社区、医务、媒体、志愿者、基建、祈福，文辞优美、情感丰沛。

最早是罗周找到石小梅老师，表达了自己创作一套昆曲请她来唱的想法，石小梅说自己没多想，就说那不如写一套【九转】，“说到九转，我们老生也有，花旦也有，小生现在也唱，但从来唱不全。九转顾名思义要九段曲子，一折戏唱九段曲子是不可能的，总是挑几段曲子来唱，这次的创作用九转的曲牌填词，这样可以调动大家一起来唱”。

白先勇先生一生痴迷昆曲，他曾说：昆曲无他，得一字：美。昆曲文辞美、声腔美、舞台表现美。那么，在大家印象中多以才子佳人为题材的文绉绉的昆曲适合表现战疫题材吗？石小梅因为太喜欢这组套曲，还随手做了一叠卡片，把自己喜欢的唱词写在上面，现场她逐段带大家解读，“二转【封城】，我最欣赏这句：少不得乱纷纷鸟惊花怕，顷刻间隔断了车马，有几多飘蓬游子寄天涯。霎时间街上人都没了，大家全在家里，寥寥几句将封城后全国响应的情景描写出来”“三转【捐赠】：一桩桩披星出库、一件件戴月在途。莫使人孤、莫待花枯……写得太好了，全国支援的画面感顿时有了”“四转【社区】：零星的闻三声犬吠、过两只仔猫，行穿了弯曲曲绕曲曲长短道……社区里披星戴月每户检查跃然字里行间”“五转【医务】我最感动的是她没有写到按手印打报告，写到的是‘俺也会瑟瑟儿愁摇惧漾，也有鬓白高堂’，他们也会害怕，也有高堂有儿女，他们相爱的人也在拥抱，在这种情况下仍义无反顾奔赴前线，因为职责所在，说他们伟大是绝不为过的”“六转【媒体】：要把那好儿女磊磊落落一个个标上麒麟台！写得太好了”“写到雷神山、火神山，‘待等功成日，应记此地夜夜明！’太感动了”……

三代昆曲人，共唱一组曲，

昆曲意美情长，穿越感恰如其分

施夏明

张争耀

赵于涛

“这不仅仅是一组曲，而是非常鲜活地把疫情当中的人和事展示在了我们面前”，石小梅老师说看到这组套曲就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希望将来可以把这个作品作为一个回忆流传下去，而不是唱完了就完了。因此在疫情期间，三代昆曲人将共同录制成音频版【九转货郎儿 眷江城】，疫情过后，将就此再改编排演成一部短剧，剧本方面编剧罗周还在完善当中。

“恪医德、救死伤，求索上下不辞艰，那誓命依依在耳讵能忘！”著名昆曲小生、江苏省昆剧院副院长施夏明此次唱的是“五转”，现场他告诉记者，这个项目由石小梅、孔爱萍、徐云秀、龚隐雷、钱振荣、施夏明、张争耀、周鑫、徐思佳，孙晶、赵于涛等11位昆曲演员共同参与，涵盖了老中青三代昆曲人。

“这一套曲牌最早是《长生殿·弹词》当中李龟年所演唱的，那么这套曲牌当时描写的是唐玄宗和杨贵妃在动荡之下的爱情故事”，施夏明给大家普及了一下昆曲的“曲牌体”，“我们这次用这一套九转描写的是在江城武汉发生的这一场疫情，描写在各个工作岗位上面奋战的工作人员，用曲子来描写他们的奋战和心境，用这套曲牌来演绎，在悲壮之余更有着对未来疫情散去后的一种憧憬和希望”。

“昆曲最擅长以情动人，用昆曲去演绎这种抗疫战疫这样一个题材，就是拿昆曲最擅长的‘情’来打动人”，施夏明谈到【九转货郎儿 眷江城】的创作，在文字上深入人心、情感细腻，“大家可以看到，罗周的文辞非常优美，用古文古曲牌来写今人今事，既有一种穿越感，同时又毫不违和，反而觉得昆曲这种细腻的文辞去体现这种细腻的情绪刚刚好，恰如其分”。

疫情时期的昆曲，

乐队从乐池搬到了舞台上

因为疫情期间防控不能掉以轻心，据施夏明介绍，【九转货郎儿 眷江城】录制大家尽量“分批进棚”，之前跟乐队的合练和彩排大家也相当小心，“以往剧院里排练乐队是集中坐在乐池里那一块区域，这次排练我们把乐队搬到了舞台上，而演员分散开来在观众席上，尽量减少人群密度”。

为了在疫情期间填补戏迷们的“空窗期”，江苏省昆剧院准备了40多场以往的经典演出录像，每晚19:15在线播放给大家看。目前连续20天的第一旅程、第二旅程已经结束，第三旅程已经开启，施夏明透露，这样的“线上剧场”将陪伴喜欢看昆曲的朋友共同度过这段没有演出的日子，持续到剧场演出正式复工。等40多场“压箱底”演出放完以后，昆剧院最近策划的公益“昆曲课堂”即将上线，大家将会在课堂中看到迟凌云老师来给大家讲工尺谱、龚隐雷和钱振荣老师给大家演示拍唱、花脸演员给观众讲脸谱、施夏明给大家在线讲讲小生的身段、妆发、水袖……

《眷江城》

【转调货郎儿】（总题）

正翘伫时迁岁换，

不提防疾侵疫犯，

赤紧的金鼓一夜接青山。

一地里眺江城怀眷眷，

处四海尽挂牵，

看朔风过处雪松坚。

【二转】（封城）

少不得乱纷纷鸟惊花怕，

顷刻间隔断了车马，

有几多飘蓬游子寄天涯，

夜除夕客谁家？

杳杳的诉不尽忧煎话。

休放他风里月下，

暖腾腾烹奉一瓯茶。

【三转】（捐助）

纾急难同心襄助，

解燃眉万姓鼓舞。

未肯叫子弟无计向天呼。

碌碌的集肴蔬、

忙忙的聚器服，

一桩桩披星出库、

一件件戴月在途。

莫使人孤、

莫待花枯、

这至诚不疏，

枝枝叶叶翠相扶。

【四转】（社区）

你看那汇阡陌车稀人少，

俺则是持箕帚晨曦争早。

洒扫间叶零飘，

零星的闻三声犬吠、

过两只仔猫，

那寒梅迎人犹笑。

行穿了弯曲曲绕曲曲长短道。

喷甘醴瘴驱毒消、

叩门户详稽细考，

恨不能登枝头将春报。

热干面、麻烘糕。

邀，待又欢嚣，

通九省把舌尖上啖个饱。

【五转】（医务）

俺也会瑟瑟儿愁摇惧漾，

也有鬓白高堂，

频频的唤加餐劝添裳，

斥俺愚嗔俺狂，

哪一日不为俺牵缠百回肠？

俺也有望里娉婷、意中红妆，

但盼个连理枝影成双。

争奈何疫起汹汹千叠浪、

激起俺心头涌一腔血烫，

柳叶刀生作了掌上戎仗，

怕不得交接短兵身凋丧！

恪医德、救死扶伤，

求索上下不辞艰，

那誓命依依在耳讵能忘！

【六转】（媒体）

吓哈方、方写影腾腾欢欢新元流彩，

蓦地里沸沸扬扬迷蒙烟海。

扑面的真真伪伪虚虚实实漫成灾，

将身儿与风雨比个快！

越过了凄凄恻恻、唧唧啾啾、遮遮掩掩、层层叠叠烽火关山邑。

报源流暮暮朝朝无弛无怠。

采不尽忧忧戚戚的眉、潸潸盼盼的眼，

滴滴点点、悲悲喜喜、尘尘埃埃，

奋袖儿诚诚敬敬切切恳恳歌呼高迈！

要把那好儿女磊磊落落一个一个标上麒麟台！

【七转】（志愿者）

回回的断肠心恸，

搵不干泪眼朦胧。

惊枕难眠三更梦，

若存若亡当与共。

山川异域近咫尺，

风月同天并枯荣。

漫道咱闭户敛踪，

敢拼个冷暖迎送。

休道俺畏冽怯冻，

敢履那棘道荆丛。

也非是孟贲勇，

但知三人发愤便为众！

绾住了楚天涯的同襟，

管叫那呜噫噫的寒夜霜风吹不动！

【八转】（基建）

祈火神燃疫成烬，

祷雷神驱瘟凛凛。

天怜地悯造化恩，

是营筑精勤、精勤。

蔡甸中铁臂起万钧，

建置一何迅！

倍霖霖也么哥、

汗重襟也么哥！

厮赶那苒荏，

则为历历病骨尽得安衾。

把冻土凿垦、凿垦！

听轰隆恍若迸雷霆，

稳密密结住风火印。

喧甲兵也么哥，

排坚阵也么哥！

待等功成日，

应记此地夜夜明！

【九转】（祈福）

虽则是这一番打叠消瘦，

终得个云山如绣！

那时节援袍再登黄鹤楼，

敞襟带春风邂逅，

齐拍手笑瞰江流。

归元寺把晓钟敲叩，

夹道樱红粲剔透。

架飞桥挥斥方遒，

泛沧溟万里行舟。

客子来归怅悠悠，

琴台同举酒，

遥迢迢清泠伯牙奏，

一崖一峰毓灵秀。

重忆前尘驻吟眸，

有汗青皎皎垂之长不朽！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张艳

摄影：韩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