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惠济寺的银杏
2023-12-29 16:47:09

◇倪剑

数月前就跟朋友约了今秋去惠济寺赏银杏,据说惠济寺的三棵银杏乃一千五百多年前梁昭明太子亲手所植。谁知等到银杏叶真正黄了的季节,却忙得抽不出空,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朋友圈金黄色的银杏满屏飞,手机屏前是我羡慕不来的眼神。

12月中旬终于得了空,偏偏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小雨。明知道属于银杏叶的青春已过,两场雨过后,银杏叶多半已落尽,还是抱着侥幸心理赶了过去——没有金黄的叶,看看树也好。

进入寺院,左前方一片硕大的开阔地,立着几棵看上去不太起眼的树,就近的两棵黑魆魆地被围栏护着,稍远处一棵还悬着稀疏的叶,能看出银杏叶的黄,却也失去了早先朋友圈里那令人惊艳的亮,在灰扑扑的天空下,好像一点也提不起精气神。

可是,当我靠近了树,只一眼,就被震撼了。

最先看到三棵树中最小的一棵叔氏,又名“雷击复苏”。看这名字,不用我说,你就能明白它遭遇了什么。据说是在咸丰年间,这棵树被雷劈去了一半,几年后才复苏。不仅如此,剩下的一半树心还被剜去了一大块,让人看着都揪心,就这么空空地面对着莽莽旷野,顶着烈日寒风,毅然矗立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倘若树是一个人,那么它的整颗心都袒露在世人的眼前,不卑不亢,不躲不藏。

距离“雷击复苏”不远处,另外一棵伯者,起名为“千年垂乳”,腰围粗达7.45米,可谓腰身壮,胆气豪。这棵树最为奇特之处在于它身上长了七根长短粗细不一的垂乳,最长的一枝长达2.18米,妥妥地从树干上垂下一根姚明身高般的气生根。一千五百多年的岁月中,它曾经经历过多少干旱的季节?又度过多少个贫瘠的日子?为了向空中寻找哪怕是一点点水汽和养分,不断地长出气生根,一枝不够,接着又一枝,以支撑它越来越粗壮的躯干,一直到今天,那些气生根还在不断地生长,浑身都写满了“执着”二字。“千年垂乳”也是三棵树中唯一的雌树,每年开花结果,这执着生长出来的气生根,宣告着一位母亲为了哺育儿女作出的最大努力。

如果不看介绍,我会以为离前两棵稍远一些的这棵是雌树,毕竟被称为仲者的这棵也是至今唯一还挂着不少银杏叶的,这让它在当日的阴雨中显得比它的伙伴靓丽了许多。这棵树被取名为“撑天覆地”,它是三棵树中最高的一棵,腰围比“千年垂乳”稍逊,树冠却比“千年垂乳”还大,说它上能撑天,下能覆地,谁敢质疑?尽管它不像“雷击复苏”主干被劈去一半,但,沿着它的周身转一圈,你能看到它主干上几乎每一面都有雷削电劈的痕迹,那些裸露在外的支离斑驳,被劈后长出的凸起,仿佛在诉说着它的倔强……

赏银杏的季节已过,天又下着细雨,寺院里几乎没有人,我绕着三棵树中的每一棵转了一圈又一圈,看它们身上的每一个结节和凸起,无数被雷劈断被风折去的枝条,被一片又一片苔覆住的树干,树干上被风吹扭的斜纹……又在三棵树围成的外圈转了两圈,我注视着他们,像面对着三位穿越千年的至尊长者,我想听一听他们的声音,他们无声地沉默着,仿佛什么都没有说,却又似乎说了很多,关于时光、岁月、隐忍、坚强、执着、淡然……喜迎春风秋阳,也肩扛雷暴冰霜,一千五百年的岁月,还有什么没有经历过?

离开时,似乎听到他们在问我:“你,听懂了吗?”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听懂,或者自以为懂了。以我这几十载的人生,在他们面前,说啥都显得苍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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