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 | 罱河泥
2024-01-04 11:31:25

终于轮到罱河泥了。可天公不作美。准备大干一场的那天前夜,下了一场雪。我问爹:“这河泥还罱不?”

爹扒拉着山芋粥瞥了我一眼,说:“一船河泥,两个工啊!”

两个工?抵到在田里做两天。我二话没说,掮起罱篰,踩着积雪,跳上了水泥船。爹带来扫帚,船上的积雪很快纷落水中。

上世纪70年代,农村化肥奇缺。每年入冬,河里的菱棵、水浮莲等水生物腐烂沉入河底,与淤泥混合发酵。人们把它捞上来,晾晒后敲碎了盖在麦苗上,既防冻,又能当肥料。每年冬闲,队里的水泥船就格外忙碌。为避免争抢,生产队采用抽签的方式,决定先后顺序。谁料,轮到我家罱河泥的那天,竟是这种天气。

太阳红着脸出来了。爹手中的撑船篙向圩堤用力点去,水泥船在咔嚓的破冰声中滑向小河中央。

“可以下网啦!”爹说。

十七岁的我握着罱篰举在半空,不知如何下手。

罱篰像一把超长的剪刀,由两根三米多长的竹竿和两片网兜交叉组成。网兜像超大的河蚌,是娘用麻线编织,三伏天再用猪血浸泡晒干而成。

爹站在船头,边做示范边说:“掰开来,插水里,慢慢推,用力提。” 仿着爹的样子,我将罱篰倚着船舷插入河底,贴着河床缓缓推动,等两手收至竹篙梢头,遂合拢。此时,张开的“河蚌”一口咬合。我缓一口气,两手交替着将罱篰借助水的浮力移到水面,正准备抽提,爹喊:“速度要快!”

“懂啦!”只见罱篰包裹着足足有六七十斤重量的淤泥,“刷”地跃过船舷,“嘭”地一声,泥和水顿时像炸弹样爆开。

这一按一提间,农民竟把浮力原理、杠杆原理和惯性原理运用得如此纯熟。我看着爹,一种从未有过的敬意油然而生。

太阳又爬了两个多小时,我的劲头越来越足。与河泥一起上船的,还有扭腰摆尾蹦跳着的小鱼小虾,螺蛳、蛤蜊也跟来凑热闹。突然,我发现船舱里的污泥像煮开的水翻腾着。“鱼!”爹喊。我一甩竹篙,横扒在船舱边,伸手插入污泥,一把捏住鱼鳃。哇!一条足足有两斤多重的乌鱼,它倔强地扭背甩尾,“噼啪”作响,飞溅的污泥将我的脸画成了张飞。

“快靠岸!”爹在我的催促下竹篙一点,船头迅速向堤岸靠去。船离岸还有一米多,我就拎着大乌鱼跳上了岸,一溜烟跑回家中。娘见状大喜,拿来脚盆,在河埠提了一桶水,边洗鱼边说:“这条鱼能换好几斤盐呢!”

再次登船,父子俩配合默契,随着河泥在船舱爆开,吃水线很快到了船舷。满载而归的,不仅有河泥、鱼虾,还有那田野里丰收的愿景。

作者:孙晓明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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