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江苏文学界传出好消息,艺术家、作家丁捷创作的长篇报告文学《望洋惊叹》喜获第十届徐迟报告文学奖。这部出版于2023年年末的作品,以洋口港的建设为切口,图绘当下人们的精神面貌,向前追溯南黄海世代子民的历史,勾勒出如东人的精神脉络,至今反响不绝。
《望洋惊叹》创作背后有何鲜为人知的故事?作品本身有着怎样的获奖“基因”?在报告文学创作之路上,丁捷又有哪些独特的写作“密码”?
创作背后的故事
《望洋惊叹》一书的写作,被丁捷视为个人写作史上最有价值的一次经历。在书中,他把40年来,洋口港艰辛又辉煌的建设历程生动地描绘出来,并追溯历史,异常清晰地梳理出南黄海人千余年来的精神脉络。2023年,该书由河海大学出版社出版,两年来,反馈一直未曾停止,尤其是如东的读者,写了大量的读后感,可以说“一本书,感动一座城”。
但当初接到这个主题创作任务的邀约时,丁捷几度婉拒。“当时我深受游走性神经疼的困扰,身体条件不允许我去接这个活儿,另外,我还有五六部构思成熟的作品,随时随地可以写。”后来之所以“自讨苦吃”去写洋口港,是因为家乡领导的热情邀约,请他去洋口港实地看一看,“或许就改变主意了呢”。不想到了那里,“感觉就上来了”,“那个时候即使不要求我写,我都要主动要求写这一本书,因为我很感动。”
让丁捷感动的是他在洋口港探访时遇见的人,听到的事。后来,他把它们都写进了《望洋惊叹》。
在书中,丁捷讲了几个“背夫”的故事,当年一批批科学家、工程师和决策者来岛上勘察时,由于乘坐的小舢板靠不上去,只能靠渔民涉水背到岛上。这些“背夫”吃苦受累冒风险不说,还一分钱报酬不要;丁捷还用工笔细描了院士王颖多次勘察阳光岛的故事,“为了拍摄沙洲整个面貌,她请工作人员把她绑在桅杆上面,一绑就是一天,整个人都给冻麻了,下来的时候好长时间四肢都不能动”;在写到寻求投资这一过程中,他又将当地领导赴香港请客吃饭时钱不够的窘况和盘托出……
而在探访中,他也看到振兴乡村、发展海洋的后续力量。“我在那儿遇到很多年轻人,当年的渔民的后代,他们有的都是大学生,在外面已经工作若干年了,然后再回到祖祖辈辈要想摆脱的恶劣的环境来。”丁捷写到一对小两口加入海洋经济发展创业成功的故事。男孩是新一代渔民,女孩成为新一代海洋产品销售,做起网络直播,通过直播把海产品销售到世界各地去。
南黄海人几千年来的精神在当代所焕发出来的光彩也深深地感染了他,让他忍不住要去写。
在为写作《望洋惊叹》这部书而在洋口港奔波的那几个月里,天气特别炎热,丁捷每天头都是昏昏沉沉的,但是一进入采访现场,又什么都忘了。而到了晚上,吃一颗止痛片,从游走性神经病痛的折磨中逃脱出来,轻松七八个小时,以用来写作,药效一过,疼痛严重的时候,丁捷就拿一把画画用的塑料尺,哪儿疼就敲哪儿。意外的受伤也让他的身体雪上加霜。丁捷敲了敲自己的右肩胛骨,那里鼓出来一块。那是在一次采访中,肩膀摔在了甲板上,骨头被磕变了形。那几个月,丁捷挑战了身体的极限。书稿写完后他就住院了,连新书发布仪式都没有能够到场。
从当时的干部、科学家乃至普通的工作人员和当地渔民身上,丁捷看到了他们献身精神和奋斗精神。同时,“从洋口港这一扇窗,向历史、当下和未来渗透”,他看到了建设洋口港背后的“一股内在的超力量”——“那是如东人自古传承下来的,在丰富又恶劣的自然环境中磨炼出的意志在不同的时代缔造了不同的奇迹”,正如中国报告文学学会常务副会长梁鸿鹰所说:“从洋口港一点穿针,用历史兴衰与现实创造作引线,丹心妙手地编制出南黄海人的精神谱系。”
作家要走出书斋,走进现实
丁捷少年成名,从14岁开始发表作品,尤其擅长写作青春和爱情题材,追求唯美与浪漫,被媒体称为“青春大写手”“灵魂作家”。
但步入中年以后,丁捷持续在纪实文学上发力,频繁地变换题材,去写建筑业、交通产业等不同行业。他的《追问》《“三”生有幸》,在读者间有相当高的知名度和美誉度。为何中年以后会出现这种转向?丁捷说,这是因为“一个作家要不断地进入现实,要对现实有所触动,要拥抱时代”。
在丁捷看来,现在身处全媒体时代,任何人(不管是不是作家),对现实生活的感知和对世界的认识,都是平等的。作家只有投入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进入现实,密集地、快速地去感知,成为一个专业的现实感知者,才有可能在写作中提供超出一般读者的现实经验。
通过纪实文学的创作,丁捷不断地去关注社会的方方面面,极大充实了他对于现实的认知,也极大丰富了他的阅历。
“作家要走出书斋,走进现实”,“你光看到了高楼大厦,港口的繁荣,你怎么知道它的背后有那么多千辛万苦的故事,有那么多震撼人心的那些细节?”“如果没有深入现场,我们不可能了解这些事儿,也不可能有创作冲动。”
《望洋惊叹》出版后,丁捷专程到南大拜访88岁的王颖院士,并赠给院士一把丁捷亲手画的折扇,为院士“消夏”。
《望洋惊叹》出版后,在社会上产生极大影响。不少身处外地的南通人,上至军区首长、南京土壤研究所的领导,下至普通的上班族、打工人,听说他是写《望洋惊叹》的,都特别热情。在丁捷看来,这是他们对自己所在的区域文化的认可。“所以写这种现实主义的拥抱时代的作品,可能是我们让文学功效化得到最大的放大的体现。”同时,也让他感觉,“文学对现实有用,对社会的发展有一定的触动意义,对人的精神状态会有一种敦促和改变。”
“谁说文学边缘化了?这种说法在这种作品面前脆弱无力。”丁捷说,“我们从事文学工作的人还是要紧紧地跟我们这个时代合拍,更多地去关注这个时代的细节,抓取这个时代的亮点,给我们这一代人,尤其是年轻的一代人提振精神,充实他们对未来的希望。”
中年前后不同的文学形态,让丁捷找到了相对比较完整的文学价值观,“从为艺术而艺术到为人生而艺术。”丁捷说。
时代需要徐迟那样的作品
促使丁捷中年创作转向的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力量”,那就是徐迟——丁捷少年时期就崇敬的偶像。在丁捷心目中,“徐迟文字特别优美、内心特别高雅,同时他也是一位深度介入现实的作家。”丁捷说。
在创作《追问》的时候,丁捷就常常回想徐迟先生的代表作《哥德巴赫猜想》,那是一部完美融合报告性与文学性的作品。
其实,从早年的《追问》到后来的《“三”生有幸》,再到现在的《望洋惊叹》,丁捷在纪实文学创作中,也一直强调“文学性”。
《望洋兴叹》一书,单是它的文章结构,就不同于一般的报告文学。它是由40年跨度的洋口港的勘察建设和发展这个点进入,实际上是在深挖南黄海磅礴的地域文化和精神,通过这个事件打开一扇窗口,让我们能够洞察到中国海洋精神的内核。在这个写作目的的驱动下,人物、事件和时间不断穿插,重新调配、组装,最终构成一个精神文化谱系。
“我有一个观点,在写报告文学的时候要忘掉是在写报告文学,要有写作诗歌、散文、小说的那种感觉去写报告文学。”丁捷说,报告文学要“用艺术性来吸引人,用个人情感和思想来启发人,由此产生深刻的印象和影响”。在他看来,时代仍然需要徐迟那样的作品。
“江苏也是文学创作比较活跃的省份,每年的长篇报告文学都有大几十部出版,还有大量的放在报纸和刊物上的一些中短篇。这两年也在着力强化报告文学的文学性,作为省报告文学学会的会长,我本人肯定要带好这个头。”丁捷笑说。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
通讯员 彭志诚
校对 陶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