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推荐语

　　帕特里克·雷恩这一代英语诗人是加拿大文坛开始真正全面摆脱大西洋彼岸英国“母国”英语文学影响和北纬49°线以南美国的现代性压迫而找到自己独属的加拿大“本地”音调的一代人。雷恩正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雷恩的诗歌无疑属于“经验诗歌”范畴，有着二十世纪以来不息的超现实主义语言意志实践作为有雄心诗歌的最重要底色。雷恩诗歌有鲜明的“夺人”特质：那些如铁器在火中淬炼的现实刺激在雷恩音乐性心灵中回火后成就的诗篇具有大地般的质朴、粗粝、严酷的美学特征；那些诗中受难、挣扎、奋争的人与动物，是自然法则在他们身上雕刻出自己的铭文，亦是精神在铭文中写下哀悯的警策结句；那些无言者们只内行于无形的生存在雷恩笔下获得了生命之盐与石的有形存在。雷恩勇于直视苦难，在记忆中为之赋形致其另有生涯的半生写作，展现出的是在当代诗歌身上似已一再萎缩的罕有的道德力量和勇气。

　　（赵四，欧洲诗歌暨文艺荷马奖章评委会副主席）

　　野鸟

　　灯光已黯淡，月亮

　　西沉，作别夜空

　　退向海，我们得以返回自身

　　清算孤寂。如果时间

　　允许，我们或许可以期望的

　　转变是

　　离去。忍受了时间的

　　损耗，却没留下我们时光的

　　记忆。

　　持刃之手或馈赠之手

　　皆不足以致充实。形式从

　　未属于

　　我们，我们的心灵之美，质疑

　　天堂。一次，远离海岸

　　我看见一群乌鸦与风对抗。

　　徒劳挣扎，再来，要触地了，

　　它们拍打翅膀对抗比它们

　　更伟大的力量。我们所有人

　　皆如我在海上看见的那些

　　鸟， 被强风

　　吹离我们的意愿。我阅读，

　　梦想着言词能改变

　　视野，铸人为完美的动物

　　并因此变形而永生。

　　还有什么可去梦的？不是

　　这个，

　　不是抗击风的这个。喧嚣

　　是我们的创造，我们曾指靠

　　的神是人：

　　再度变成我们之所是的事

　　物，却成为

　　迷失海上的黑色灰烬，落败

　　的野鸟。

　　美

　　一度你知道你自己很美

　　而后却再也不知道了

　　这会使你甚至更美。

　　最美的女人是美

　　而不自知。她们使男人

　　甘愿在优雅的严苛仪式中

　　顺从

　　相伴，渴望成为这种忘怀的

　　一部分。

　　声音

　　你听到的声音来自

　　巨大撞钟的内部之空。

　　修道院的修道士站在

　　黄铜曲线下方，静默

　　在高远之处等候。

　　声响却在此前到达。

　　冬季

　　树上的冰霜是浓雾遗留的

　　美，雾最终被寒冷

　　吞噬，幽晦化身成光，

　　是心灵甫一苏醒即洞悉的

　　光明世界。

　　它关于夜的记忆所剩无几，

　　摔倒的

　　动物正吟唱，当公路上的车轮

　　撕开它通体洁白的肉身，碾

　　压过后

　　没有丝毫的犹豫，便相信这

　　是宿命使然

　　沿着那公路行驶下去，那公

　　路是动物们

　　夜间穿行的生命交汇点。

　　抑或他记得的是关乎他手

　　的梦，

　　它们对纯真的触摸

　　知道当纯真哭喊时它们所

　　握为何

　　永不会忘记。

　　这就是内在于“永不会”一

　　词里的东西。

　　越界，是因为美过于自恋。

　　变形，是因为罪行犯下后

　　除了照亮它，

　　再也做不了什么。

　　美丽女人

　　大山，像漂泊者，未曾前来。

　　女人，是必得熬过去的伤。

　　石头，尽管像骨，

　　却撑不起血肉。漂亮女人

　　是言说之前即已心知。

　　那颅骨投射在大脑的暗影。

　　那未破石块的内部空间。

　　（禤园 译）

　　诗人简介

　　帕特里克·雷恩（Patrick Lane，1939-2019），加拿大最优秀的当代诗人之一，加拿大文学史上的重要诗人，包括加拿大最高文学奖总督奖和作协奖在内的众多文学奖项的得主。他一生共出版诗集27本，还有小说、回忆录、童书等其他书籍。雷恩的诗极富个性，如直拳重击胸口。雷恩于2019年获颁欧洲诗歌暨文艺荷马奖章。

编辑：龚学明、束向红（特邀）、杨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