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谁说的：旅行，就是遇见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凡到陌生之地，大概都新鲜，一连串的意外在等着。如果去的是个语言不通的国度，就更是如此。比如，夸张点说，你忽然就不会睡觉了。

我的问题出在枕头上。十几年前到过德国，几日盘桓，行色匆匆，根本没留意旅馆中枕头长什么样。此次也不知是不是老之将至，择席之病加剧，居然第一晚即因枕头而一梦难求。我发现枕头长得有些异样：方方正正，如同大个的靠垫。枕头不都是横着的长方形吗？这加长版的枕头不往横里去，偏往竖里走，结果是安置了脑袋之外，肩膀的部分似也不得不在其上，枕头卡在脖子那儿的那份“恰到好处”再不可得。

起初我以为是租住的这间公寓主人“便宜行事”，拿靠枕将就，不几天去柏林，发现旅馆里枕头一样四四方方，这才怀疑德国人的标准枕头是不是另有规矩。同行的学生大多用的是从家里带来的枕头，却以各自旅行时住旅馆的经验佐证这一点。网络时代，还有更能板上钉钉的手段，不止一个学生的反应，是立马手机上网去搜，连带着为我解惑：何以要做成方形？德国人似乎以为，只要明白方枕的正确打开方式，其优势即尽显无遗。有图例为证——原来是要先将枕头竖起，再拍打中间，两边高中间低，呈马鞍形。据说颇有随物赋形之致，睡上去深陷其中，最是舒服。

我是很愿意入乡随俗的，睡方枕头自不待言，我还愿意尝试德式的方枕打开方式，当晚就将枕头竖起拍打，就像在蹾一米口袋。只是躺下后只觉脑袋深埋棉花堆里似的，呼吸也变得不畅。

之后便顺其自然，不再刻意效仿。枕头无端多出一块的感觉，终不得脱，不论怎样摆放、拍打、折叠，还是别扭，只能胡乱睡吧。真所谓“横也不是，竖也不是。”

因为德国人的枕头，横竖一样。

作者：余斌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来源：扬子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