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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 | 爱翻字典的爷爷

来源: 扬子晚报

2025-01-03 12:37:08

我爷爷沈凤衢,身高一米六六左右,长得清瘦俊朗,双眼皮,眼珠清晰,不浑浊。两太阳穴之间略窄些,不戴眼镜,年纪大了嘴角两侧还微微上扬,颇有几分文人气质。这份清爽儒雅和沉静,在农村没有工作、没有收入的老人群里,罕见。

爷爷有一个令我从小就啧啧称奇的习惯:他喜欢在午后翻字典,翻得很慢、很安静,也看得津津有味,一翻就是一下午。我颇觉惊奇,字典有什么好翻的,又没有情节内容,然而,他这个习惯一直保留着。

爷爷是我们村读私塾年限最长的,可能是因为曾祖父沈七纬年轻时闯上海滩吃了不识字的苦,他专门花高价请了一个私塾先生教爷爷和二爷爷。爷爷从小一直读书到十八岁,然后就结婚了。

估计教他的是个酸文腐儒,水平高不到哪里去。因为他经常用戒尺打学生,我的二爷爷沈凤池头上被他打出几个疙瘩,坚决不去上学。曾祖父也拿二爷爷没办法,总不能去怪人家先生过于苛刻。农村人对读书人有一种天生的崇敬,私塾先生的教条、刻板和不得法会错认作高尚和纯粹——只有学童不配,没有先生的不是。好在我爷爷还在读书,中国农村,特别注重长房、长子、长孙这一脉。

一次,爷爷跟我闲聊,说他的先生是真打。假如前天布置的作业,第二天没有背出来,先生就叫他把手摊在课桌上,掌心向上伸直,拿出戒尺打手掌心,那个疼啊,爷爷在讲的时候,双眉都抽跳了一下。

如果说,我走上中医之路有引路人,爷爷是第一个,他传了我一个绝活:观痄腮。

小时候的我喜欢一个人在村里闲逛,会去看看二奶奶家蚕子养得怎么样,鹤高家的蚕宝宝已上山吐丝结茧了,鹤玉叔叔还要起早睡晚地打桑叶;沈汉喜家的牡丹开花了,二队上的红梅掐了杈,这能种得活吗?六队上的董必成怎么又患痄腮了,这次怎么不去村卫生室,而是来找我爷爷“观”一下?

那时候,农村不太重视卫生,痄腮很流行,村卫生室经常坐满吊水、上碘酒的小孩。看得不好或起核枣的,家长就把小孩领到我爷爷这里来,让他瞧瞧。爷爷先找到痄腮最凸起部分,用墨汁先写一个羊字,然后在羊字周围均匀写五个虎字,把“羊”团团围住,然后开始由外向内连续画圆,连贯不断笔!第二天,小孩子的痄腮就消退了。灵得很!很神奇!父母告诉我,这没什么神奇的,爷爷用的是上好的徽墨,制墨时会在桐油烟中加入麝香、冰片等中药,自然有了药用功效。把这墨汁涂抹在痄腮的病变部位,其药用成分透皮吸收,或许能起到清热止痛的作用。

噢,懂了!

看病是去找医生看,为什么到爷爷手上不说看,而讲“观”呢?

我一直未问爱翻字典的爷爷。

作者:沈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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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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