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住的湾村，水系星罗棋布，我常用蚊帐状的渔网捕鱼。最难网住的是翘嘴白。它们群游于清泠溪水，“俶尔远逝，往来翕忽”，特别警醒，便是流云之影略有变化，亦会受惊而逃，更遑论水畔人影人声。往往明明入网，拎起来则唯余水珠晶莹，滴滴下坠。我和伙伴六九君发明了一种翘嘴白捕捞秘法，秘而不宣，一时急煞村人。如今三十多年过去，可以公诸天下了。

蚊帐状渔具口对口相向沉入水中，相隔约三五米。二人立于网侧，如石如柱，但眼观鼻鼻观心而已，便是有蜻蜓立于鼻尖，也寂然不动。俟翘嘴白鱼群凫水而来，惊惊乍乍，也视若不见。待它们游到两网之间，岸上观鱼人，举起早已严阵以待的石子，投向溪中。我们不看鱼是否入网，观鱼人手略抬，就立即拎网，则一网跳动的白鳞，满眼闪烁的阳光。一日我问六九君是否还记得，他说，那水面上的光，把他的心都擦得干干净净的。一个头发皆白的理工科教授，说出如此诗意的话，那条溪水一定四十多年不绝于心。

我和朋友老魏说起其它的小野鱼，如麻呆子。麻呆子身麻性呆，因其身麻，刺刺拉拉的，所以不易脱手；因其性呆，手慢慢伸到身前，它只略略挪窝，甚至直接挪进掌心，所以极易捕捉。野生麻呆子肉质鲜美。老魏说，现在的麻呆子，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养殖的了。又说，别沮丧，养殖的麻呆子可以腌制晒干，置于在饭头上蒸，用柴火，一屋子香。

老魏说完，给我看他新写的文章，其中有几句尤其动人。端碗到院子里吃饭时，“我也蹲下来，摸了一下狗的头，搛起碗里的一块肉，放到地上，狗吃完，又盯着我的碗，碗里还有一块肉，我不好意思欺骗它，就又搛出来搁在地上。狗再看我的时候，我也把碗亮给它看，说，没了，真没了。狗看了一眼，垂下头，应该是信了。”

小说家老魏居于山中，与狗相伴。偶尔邀友上山，一同逮鱼、砍柴、烧柴火饭，经常种菜，偶尔谈诗论文。多好的生活，多好的老魏。

作者：董改正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