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春天，我都会采香蒿做粑粑。蒿、菣、艾、苹、萧、藾、萩、蘩、蒌、蔚，都是蒿属，我不清楚我拿来做粑粑的是哪一种。蒿子洗净，揉搓，剁碎，以腊肉细丁炒熟，加水烧开，下粳米粉七成，糯米粉三成，揉而成团。盈绿之中隐有枝叶，仿若国画山水，油煎使之圆形薄饼成形，冷藏，随吃随取。吃前轻油煎至两面焦黄，颇得野趣。

桐城人称之为“蒿子粑粑”，我更愿意称为“春饼”。因为在古中国的大地上，在氤氲着诗经楚辞草木气息的春天里，人们做好了春饼，会盛装在竹箩里，以纱布覆盖，提溜着，相互馈赠，俗称“馈春饼”。

做春饼是辛苦的。费时，做两百个饼，差不多四个小时。费手，米粉浸透沸水，极烫，须立即揉搓，冷了揉不开且有生粉。但馈赠朋友的欢喜，消解了做春饼的辛苦。

这次不凑巧，约好了朋友，却忽然下起了雨，车骑不了，只好打车。朋友在雨中已等待多时。她说：明年别送了啊！这句话，她说了五六年。后来我们说起过去，竟已经认识32年了。初识她时，她是集团报的编辑，我是十二三岁的初中生。当时蒋维扬先生来小城讲课，文化馆请诗歌爱好者来听，印象中她坐在蒋先生左手边，微笑听课，手上却织着一件毛衣。时光须臾，忽忽而过。潇潇春雨中，她站在门口送我，再三嘱我“明年不送了啊！”

下一站送给老胡。老胡说，别四处跑了，都给我，我把你的朋友都请来吃饭，就把你的春饼一起赠送出去了。这倒是好办法，只是因几个春饼搭上他一顿酒食，是不是有点儿买椟还珠的感觉？然而我却同意了，我知道他也不恼。

回家路上，我终于确定我做春饼所用的材料是蓼蒿。年年岁岁春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有人在春天里离开，有人在春天走来。走向我的人，我怎能不迎上去，迎友谊之新，迎春日之新。

作者：董改正

来源：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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