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女儿哟

长到十三四岁

鸡鸣起床来

出门天没亮

不怕大雪漫天飞

一天要背三背柴……

那优美而古老的民歌，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悠悠地流淌在我的心间。此刻，我却与沙子一同躲在灌木丛中，试图窥视那神秘而庄严的换童裙仪式。

铺着松针的地上，摆放着母亲为女儿精心准备的礼物：带着花边的黑色哈帕，熠熠生辉的新裙，以及那些五彩斑斓的珠子、衣领上闪耀的银牌。年长的妇女们围成一圈，将换童裙的姑娘紧紧包围在中间，她们脸上的笑容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温暖而慈祥。

“你真的要去吗？”几个小时前，我再次劝阻沙子。他却异常坚定，眼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我就是想去看看她，就一眼。”他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祈求，让我无法再拒绝。

按照彝族的习俗，十五岁到十七岁的少女，只有经过换童裙仪式，才能正式踏入社交的殿堂，与心仪的青年男子谈情说爱。这个仪式，彝语称之为“沙拉洛”或“撒拉”，寓意着少女们将脱去童年的稚嫩，换上成年的华裳，迎接人生的新篇章。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而煎熬。我们蹲在灌木丛中，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发现。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仿佛被蚊虫叮咬，痒得难受，但我们却不敢有丝毫的动弹。

终于，紧紧围拢的妇女们散了开来，围着篝火跳起了欢快的舞蹈。一个音色极好的姑娘开始放声歌唱，而那位我们期待已久的女主角，也缓缓步入了我们的视线。她往日的独辫已经不在，取而代之的是梳得整整齐齐的分头，额前的刘海被少许水打湿，闪烁着青春的光泽。她身穿红、蓝、黑三色对比强烈的三接长筒百褶裙，宛如山间绽放的花朵，美丽得让人窒息。

“沙子，你看她，活像个新娘。”我还没有说完，沙子猛地擂了我一拳，我知道，他已经完全被暗恋许久的那位姑娘迷住了。

不远处的女人们开始用唱歌的音调对话，沙子后来对我作了非常粗糙的翻译。她们问那位姑娘：“我们如花似玉的姑娘哟，你喜欢上了谁呀？”那音色极好的姑娘唱着问，声音中充满了调侃与好奇。而另一位正在欢跳的姑娘则唱着答道：“一定爱上山外边读书的沙子吧。”这句话一出，女主人公的脸瞬间羞得通红，她捂脸不是，搓手不是，那份手足无措的娇羞，真是可爱。

火光在欢快地跳跃着，它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也照亮了这个民族亘古不变、生生不息的主题。

一个女人唱道：“妈妈的女儿哟，长到十七岁，穿着会打扮，伶俐会言谈，入门笑满面，出门容止端，陪伴姻亲有礼貌，亲戚中间美名传。”

另一个接着唱：“磨了黄荞子，籽粒颗颗都饱绽，面粉细细味香甜。祝来日，荞子永远黄澄澄，鸡婆永远黄生生，女儿前程金灿灿。”

……

山歌一首接一首地唱着，直唱到月上中天。那悠扬的歌声，如同山间的风，轻轻拂过每一个人的心田。这时，一个年长的阿妈站了出来，她慈祥地看着那位姑娘，说道：“你现在自由了，爱谁，就大胆地去爱吧。”这句话，仿佛是对所有少女的鼓励与祝福，也是对我们这两个偷窥者的宽容与理解。

作者：李唐诵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