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嗡！” 早晨 8 点，苏州东山脚下，一架银灰色无人机腾空而起，机身下方吊挂着一圈圈软管。随后它沿着预设航线灵巧飞行，不到两分钟，枇杷架建材就精准送达山上。

操控这台“空中搬运工”的，是34岁的包一峰。这位曾深耕教培行业十年的年轻人，如今成了东山果农口中的“飞手小包”。他手中的遥控器，正改写这座千年果乡的劳作方式：过去靠人扛、靠人情帮衬的重活，如今一台无人机轻松搞定。

无人机将建材运向东山上

40度陡坡运货难，无人机一天干完6人四天的活

12月3日，在东山镇江湾村内，记者看到，连片的枇杷园顺着山势铺展开，不少地块坡度接近40度。“空手爬山都要歇好几回，更别说扛建材、运肥料了。”年近70岁的果农宋奶奶告诉记者，往年搭枇杷架，是她最头疼的事，6个工人干一整天，最多搬20捆材料，每人日薪350元还得管饭。“有时根本请不到人，农忙时更是‘一工难求’。”

更让她无奈的是“人情债”:今天你帮我运肥料，明天我就得帮你摘果子。“邻里之间互相帮衬虽是传统，但年岁渐长，体力不支，‘还人情’成了负担。”宋奶奶说。

如今，这一切被无人机打破。“按0.5元/斤收费，不管是化肥还是建材，只要重量在机身承载范围内，我一个人就能搞定。”包一峰介绍，他所用的T100大型运输无人机搭载激光雷达，能自动识别并绕开树木、电线杆等障碍物，“最多一天飞111趟，相当于6个工人干4天的量。”他补充道，目前服务集中在枇杷种植相关运输，若遇到货物轻微损坏，会按成本价赔偿，让果农更放心。

包一峰在给无人机换电池

教培人跨界创业，盯准果农“刚需”闯出新路

“我以前是一幼儿园老师，后来又在教育培训领域工作十余年。”包一峰告诉记者，随着教育市场需求变化，他开始重新思考自己的发展方向，而东山果农的“运货难”，成了他转型的契机。

“我常来东山，亲眼见过果农背着几十斤肥料爬坡，喘得说不出话。”2024年，一次偶然的观察让他灵光一闪：“何不用无人机解决这个真问题？”带着这个想法，他自掏腰包购入设备，学习考证，正式转型“农业飞手”。

不过，跨界之路并非一帆风顺。包一峰坦言，刚开始，果农们不相信无人机可以胜任农活，自己不仅贴钱试飞，还被质疑是“花架子”。但随着一次次高效完成运输，果农们的态度渐渐从怀疑变成了认可。“他们省力，我赚钱，两全其美。”

从运茶叶到枇杷园建材上山，今年半年来，他的无人机已飞行近4000架次。如今，村里的大爷大妈见了他，都会热情招呼：“小包，你那‘铁鸟’可帮了大忙！”

包一峰操控无人机飞行

“飞”得起来，是因为“路”铺好了

包一峰的创业“尝鲜”，并非孤立的尝试，而是恰好踩准了苏州“低空经济”的发展节奏，无人机才能顺利“飞”进东山的田间地头。

记者从苏州市交通运输局了解到，截至目前，苏州全市已建成263处起降点，获批401条低空航线，低空飞行服务与监管平台还在不断优化。

对此，苏州市计算机学会无人机专委会顾问朱长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今年7月《苏州市低空经济促进条例》正式实施，10月出台的修订版进一步明确了低空经济的涵盖范围，“给农业、物流这些‘接地气’的应用开了绿灯”，为无人机助农提供了制度依据。

“低空经济不是‘高大上’的概念，得接地气才能有生命力。”朱长才说，除了山地运输，无人机在农业领域的应用还在不断拓展，既能为百亩麦田精准施肥，也能自动捕捉作物异常、提前预警病虫害……

市场反应也同样热烈，大疆无人机苏州地区经销商总经理景伟透露，今年苏州地区无人机销量同比增长超50%，“我们去年卖了40台，今年光预定数量就超过60台”，其中包一峰使用的这类大型运输类无人机需求增长尤其明显。

无人机运输软管

怕砸树、怕失业？果农的顾虑，被无人机慢慢化解

即便看到了无人机的便利，不少果农心里还是犯过嘀咕：一来怕机器飞着飞着掉下来砸了果树，二来也担心“机器干了活，我们就没活干了”。

“一开始作业时，不少村民总盯着无人机看，生怕出意外。”包一峰告诉记者，山林作业常遇信号遮挡，“行业里50%的坠机事故，都因为图传信号中断。”为此，每次飞行前，他还会逐一检查电池、降落伞和避障系统，手机里的飞行记录APP随时记录航线、高度、载重，“万一出问题，数据能当追溯依据”。

“这种安全保障，从购买环节就已开始做足。”景伟介绍，针对农业用无人机，经销商会开展严格的安全培训，内容涵盖操作规范、禁飞区范围等，“培训合格才发证书，不能让‘新工具’变成‘新隐患’”。朱长才也补充道，农业无人机从事吊装作业，操作人员需取得特种运行许可证，经严格认证后方可上岗，“按程序来，是可以做到安全保障的”。

至于“抢饭碗”的担心，刚从山顶下来、还在擦汗的李师傅连连摆手：“现在活儿分工变了，重的、险的交给无人机，我们干技术活、精细活。”他指着山下的支架说，“装架子、调角度、修枝打理，这些还是都得靠人。”

朱长才也指出，随着“低空经济”的发展，也催生了一批新岗位：无人机操作员、维修技师、空域协调员……“这些新行当，在乡村正变得越来越‘吃香’。”

如今，宋奶奶再也不用为搭架子发愁了。她站在山脚，望着无人机缓缓降落，轻声说：“现在不用求人了，心里松快不少。”一旁的包一峰收起遥控器，笑了笑：“我没想改变世界，就盼着这台‘铁鸟’，能让这几个山坡上的活，轻松一点。”

【记者手记】

离开东山时，我没记住T100能载多重，却记住了宋奶奶望着无人机落地时，那一声轻轻的：“松快了。”

原来，一台小小的无人机，不需要讲什么大道理，它只是默默把果农肩上的重担接了过来——连同那些压了半辈子的人情债。

低空经济，从来不在高处，而在山坡上、果园里、老百姓的日常中。科技好不好，答案很简单：看它能不能帮老百姓解决实实在在的麻烦。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见习记者 孙汉仑

视频：孙汉仑

校对 陶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