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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兄弟为何算不上章太炎的“得意门生”

来源: 紫牛新闻

2023-12-22 17:52:09

作为教育家的章太炎,除了平日的零星讲演,一生中有四次集中讲学。第一次是1906-1911年避难东京时之“提奖光复,未尝废学”;第二次是1913年的“时危挺剑入长安”,被羁北京时之“以讲学自娱”;第三次是1922年应江苏省教育会的邀请,在上海登坛系统讲授国学;第四次则是晚年在苏州开办章氏国学讲习会。四次集中讲学,最为后世研究者关注的,自然是第一次。太炎先生的东京讲学,经由周氏兄弟等人的大力渲染,早已成为学界普遍知晓的传奇故事。当年听讲的学生中,日后多有出类拔萃者。

章太炎日本讲学,于听讲诸人中,其1928年所撰《太炎先生自定年谱》系以黄侃、钱玄同、朱希祖为“弟子成就者”的代表,而只字未提周氏兄弟,从授课内容看,并不为过。传统的经史子学研究,均非周氏兄弟的兴趣所在,更不是其对于现代中国文化的主要贡献。

鲁迅去世前10天撰《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提及东京听章太炎讲《说文》:

先生的音容笑貌,还在目前,而所讲的《说文解字》,却一句也不记得了。

是真记不得,还是有什么微言大义?我倾向于前者。因为,周作人在《知堂回想录》中,曾这样谈及民报社听讲:

《说文解字》讲完以后,似乎还讲过《庄子》,不过这不大记得了。大概我只听讲《说文》,以后就没有去吧。

这就可以解释太炎先生晚年指挥弟子所编《同门录》里,为何出现明显的纰漏。据说吴承仕曾当面问过太炎先生,为何《同门录》里没有鲁迅、许寿裳、任鸿隽等人名字,去取是否有意。太炎先生的回答很妙:“绝无,但凭记忆所及耳。”即便我们相信太炎先生的解释,可如此郑重其事编纂《同门录》,居然会遗忘其时已大名鼎鼎的鲁迅等人,起码可以说明在章太炎心中,怎样才算是真正的“入室弟子”。

钱玄同在《我对于周豫才君之追忆与略评》中,提及周氏兄弟“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听课态度——他们其时正译《域外小说集》,并为《河南》杂志撰写长篇论文,“他们的思想超卓,文章渊懿,取材谨严,翻译忠实,故造句选辞,十分矜慎,然犹不自满足,欲从先师了解故训,以期用字妥帖”。这一说法得到了周作人某种程度的证实。鲁迅逝世后,周作人在答记者问时,提及当初“每星期日亦请太炎先生在东京民报社内讲学”,紧接着补充很重要:“彼时先兄尚有出版杂志之计划,目的侧重改变国人思想,已定名为《新生》,并已收集稿件。”

就在听章太炎讲学的同时,周氏兄弟开始了其以医治国民精神为目标的文艺事业。若如是,鲁迅、周作人对于《说文》等传统学问的态度,与从大成中学转来的钱玄同等,必定会有很大差异。不管当初是否只从“了解故训,以期用字妥帖”来修习《说文》,其中途退场,以及日后的不以治经、治史、治子为业,都决定了太炎先生之不以此等学生为傲(政治立场当然也是一个问题)。

尽管在后世学者看来,鲁迅的精神世界与思维方式,受章太炎影响很深,可从专业著述角度考虑,鲁迅确实算不上章太炎的“得意门生”。不过,《域外小说集》封面,依稀可见此课程的影响:在长方形希腊图案的下面,篆书题写书名,均依《说文解字》。还有,鲁迅晚年曾再三表示,准备撰写一部中国字体变迁史。

陈平原 《花开叶落中文系·增订本》 人民文学出版社2023.8


校对 陶善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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