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小咖，听老妈说是因为我们兄妹四个出生时，哥姐们身上都有黑色的条纹，就我全身都是棕色，所以就叫我小咖了。我问为什么是棕色就叫小咖，老妈说因为很像咖啡的颜色啊。我问咖啡是什么，老妈说，你伸长鼻子闻闻。

我们野猪头大嘴长，鼻子嗅觉是十二分厉害的，比那些缉毒犬不知敏锐多少倍。夏天的清晨这山上的空气里全是树木花草的味道，但那空气里也有一种淡淡地说不出来的好闻的香味，老妈说这就是咖啡的味道。我循着这香味走到林边，看见那幢著名的水塔房大草地上摆着带车轮的发亮的木头桌椅，桌子上有两个冒着热气的矮杯子，香味就是从那两个杯子里飘过来的，杯子里的就是老妈所说的咖啡了。

听老妈说，这片大草地和那个有12根柱子22级台阶的奇怪建筑，原来都是我们家族的地盘，2015年初夏之前，老妈还曾把家安在那厚实墙边的树木丛中，在那边生育过五个宝宝。那里的厚墙冬天可以挡住寒冷的北风，又可以晒到温暖的太阳。等到两个月后宝宝们可以离开家跟老妈出去转转时，有两个老男人大汗淋漓各自挥舞着一把大砍刀，硬是在杂树中开了个小道，爬到了这个人迹罕至的山包上。他们站在黑乎乎的水泥墙上，老妈说她听到其中一个男人挥着手很大声地说：这个地方，我要了!

那个男人别人都喊他老米。老妈记得那天太阳很大天气炎热，他们叫那个奇怪的建筑为水塔。她当时很纳闷，这个人要这个鬼不生蛋的地方干吗?老妈赶紧把我们的家搬到树林最密集的一个凹地，一个月后，水塔那边上来了更多的人，他们在山坡丛林中开出了一条便路，露出了两根长长的生锈的铁轨，很多东西便沿着铁轨被一根铁绳子拉上山来，上面牵引车拉东西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很可怕。老妈警告我们，我们小野猪不可以再到水塔那边去了。

当年十月的时候，那个水塔变成了水泥墩上的玻璃房子，水泥墩上东西南三个方向都开了长方形的窗子，22级台阶上端留了个玻璃门，朝西水泥墙上也开了个门。十一月那个叫老米的人开始在水塔周围开辟出来的大空地上打钻种草，后来又见他买了很多很多的各种小果树来栽种。老妈好像很佩服这个人，说这个老米是人类中比较会干活能吃苦的男人，女人跟了他应该很享福。

我是去年5月出生的，没有亲眼见过老妈说的这个被废弃的水塔怎么样一步步变成一个人类居住的水塔房的，但我品尝过这位老米夫妇种下的山芋、花生和玉米，比起我们平时吃的那些叶子果子根子虫子鸟蛋，人类种的那些东西可真是美味啊。第一次品尝老米他们种下的东西，我们四个小猪仔还是跟在妈妈屁股后面去的，我们白天睡足了觉，老妈傍晚就带我们出去觅食了。老妈说老米这三年里一般每隔六七天来一次，他来的那两天我们都不到水塔房这边来。他前年冬天种了150棵蚕豆和180棵花生，去年他又种了八垅山芋。九月份他种的一些庄稼都快成熟了，老妈在前面用坚硬的鼻子嘴吧把山芋地拱出一条条沟，红色的山芋不是露出头就是露出尾，我们四个小猪仔就跟在后面拱拱扒扒吃个欢。十月份有天傍晚老妈又带我们去啃玉米，一百多棵玉米我们两个晚上就全啃完了。后来那个老米上山了，然后我们在密林中几次听到了他愤怒的咆哮声。

今年老米没有种山芋，也没有种玉米和花生，我好失落。

虽然没有那么好吃的东西了，我们有时还是会到水塔房那边去。我喜欢那个似塔非塔似亭非亭的庙宇一样的建筑，喜欢那平坦空地上软软的马尼拉草坪，喜欢夜晚那玻璃房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喜欢那非常好闻也一定很好喝的咖啡。看我眼巴巴淌口水的样子，哥姐都嘲笑我是只想喝咖啡的文艺小野猪。

其实到了今年春天，我的一身棕毛就变成了漂亮的黑毛，我的两只獠牙比我哥哥的都长，个子也比哥哥大，那半边山上的一只小美猪看到我就哼哼。我当然也不客气，不过被我放倒的小美猪可不止她一个，我老妈说我和我老爸一样健壮机灵凶猛，当然也和老爸一样好色情猪成堆。老米不在山上的时候，我便会到水塔房的墙上去摩擦我的皮毛，我的皮可比同龄野猪们厚实多了，打架决斗我肯定不吃亏。老米圈的地盘外的树林草地我都已撒过尿，都是我家的势力范围了。

今年夏天好像没怎么热一转眼就到秋天了，然后好几个月都没有下雨，龙山湖的水位下去了很多，露出了少见的湖床。山里的大邻居们都冒险下山到清心湖、龙山湖去喝水，小邻居们有点可怜，那些水源对它们来说有点远，也危险，山下的那些猫狗鸡鸭都可以要了它们的小命，它们都盯上了老米家搞的两处水池。一个水池是水塔房东边夫妻树旁的小白船，船里全是水，长满了荷花和茨菇，那是小鸟们喝水的天堂，另一处便是房子南边老米围起来那片地中间的水池，老米挖的这个水池，还用砖头砌了个花边，老米称之为贵妃池，据说因为和古代一个叫杨贵妃的美女洗澡的池子很像。开始池子水很满，站边上低头就可以喝到水，可后来老不下雨水位下去了，有些小伙伴们喝水竟然掉下去了，胖胖的大刺猬阿团就掉进去淹死了，小青蛇掉下去被老米发现用棍子捞上来后放回了山林，最惨的是田鼠阿黄，被老米捞上来还没说声谢谢，就被老米一锄头打死了，老米还拍了阿黄生前在池里拚命游泳逃命的视频发到了网上。

听老妈说我们小时候有次带我们去水塔房，经过那片种着辣椒茄子西红柿的菜地时，老妈抬头突然发现玻璃房里有几个人居高临下地在看我们，当时把她吓坏了，带我们赶紧逃回树林里，后来我们有次再去发现老米把我们进出的地方用网围了起来。还有一次我半岁的时候，老妈带我们穿过那个森林隧道中的山坡铁轨和184级台阶时，老米的太太穿着一件红衣裳出现在台阶尽头，我们逃跑时我还在台阶上摔了一跤，记得老妈还说是因为我太胖了。其实我们根本不用担心人类，因为他们的法律保护我们野猪，另外我们野猪可以连续奔跑二十几公里，人类半程马拉松最好成绩的选手也追不上我们，更不用说那些爬楼比赛中获胜的人了。

现在我也常会在山林里望着水塔房，与玻璃墙里面的人对视，只是我看得见他们，他们看不见隐身在树林中的我。夜晚我们在林间觅食游戏，抬头就可看到远处的水塔房一会灯火通明一会漆黑一片，灯亮时能看到两个人或很多人围着桌子吃东西喝东西，灯黑了能看到一个红点两个红点三个红点，那是黑暗中男人女人们在抽烟。我很好奇他们为什么要关灯坐在黑暗中呢？我哥拱了下我屁股，说你文艺猪还不懂，他们关灯是为了看星星看月亮看飞机呗。我立马对我哥刮目相看。

这个秋天水塔房经常人来人往很热闹，听说老米的两个女朋友一个男朋友也在这附近有了房子了。我见过老米那两个女朋友，一个是老妈最看不上的清瘦女子，穿着长裙子只见衣袂飘飘不见个人形，风大就能吹跑，浑身一股咖啡味。还有一位则丰满妖饶说话走路动静很大，老妈说这才是有福相之人，腹有诗书气自华。每次看一群人在上面玻璃房里谈笑喝咖啡，这位脖子上挂着一块好看的碧绿小石头的胖女子，则在楼下的房子里忙个不停，一会儿那饭菜的香味就四处弥漫，这些饭菜好像有什么魔力，吃过饭菜的男人们总很兴奋，经常歪歪倒倒搂在一起说个不停，坐在慢慢下山的缆车上高声唱着歌。

对于老米，我一直很可怜他，每次看他上山就换身衣服，有时干脆光着身子，戴个草帽，默默地开始干活，种菜，浇水，割草，晒得黑乎乎的。可是山坡轨道上和他圈起来的那么一大片的地方，野草茂密，生生不息，他哪里割得完啊，我觉得他就像老妈讲的月亮故事里的吴刚，被罚一年到头都在砍桂树，砍了就长长了就砍没完没了。听说他很快就可以天天在水塔房了，他要养鸡，还要养羊吃草。鸡我见过，轨道旁的树林里就有好多，每天胸无大志叽叽咕咕烦死了，那么羊又是什么东西呢？

不过我的小美猪就快要生仔了，刚咬了只野兔送到我们搭起的产房给她当早餐了。遥望着水塔房玻璃墙面上的蓝天白云和墙上爬山虎红艳艳的叶子，快要当爹的我是多么怀念老米种的那些美味的山芋和玉米啊。

辣友“妮可的院子”真的有个很美的院子，通过她的文字看见有一种生活方式叫做“有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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