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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一串钥匙带来的缘分

来源: 扬子晚报

2025-06-27 11:14:00

素素是我在潜山县工人文化宫职工夜校第一个认识的同学。

开学那天晚上,我担心迟到,一路将自行车蹬得飞了起来。彼时,天柱山兽药厂产销两旺,每天车间的活儿忙完,天也黑了。我喘着气跑上三楼,宿舍钥匙忽从兜里蹦出来,我扑上去抢,孤零零的那枚钥匙在水泥地上弹跳一下,越过栏杆,划出一道银弧,直挺挺跌下楼去了。其时夜空澄澈,明月如镜,我冲到楼下,寻了几圈,钥匙的影儿也没寻着。

正焦急间,一旁传来吃吃笑声。循声望去,台阶上站着一个身材丰腴的女孩。女孩十八九岁,扎根麻花辫,明月下,眼眸黑亮,笑得狡黠。

女孩伸开手掌,道:你在找这个?见是钥匙,我大喜过望。女孩抿嘴一笑,攥紧手心里的钥匙,奔跑上楼去了。

一晚上,我都如坐针毡,不明白女孩为何不把钥匙还给我。快下课时,偶听老师喊那女孩素素。

素素是县丝厂的女工,丝厂在城东四里的彭家岭脚下,素素说,只要下课后我送她回厂里的宿舍,自会还我钥匙。

课后,我和素素骑着自行车,一前一后出了工人巷。其时明月在天,长巷深处,漾来阵阵桂花的暗香。

出工人巷右转,潜山饭店门口,一个穿白褂的师傅正满头大汗做烤饼,这么晚了,不知卖给谁吃;雪湖饭店门口人来人往,灯火灿烂;农贸市场房屋低矮,一团漆黑;过小河沿桥,满河碎金在眼前闪耀;眼看出了城,快到棉织厂了,素素冷不丁冒一句:你是哑巴?

你才是。

哦,原来你会说话呀!

素素大笑,我也跟着傻笑,两人一路谈天说地,路就短了。旷野里,夜风捎来豆麦的清香,说话间,丝厂到了。素素翻身下车,回眸一笑道:明晚还送我吗?送,送。我小鸡啄米一样点头。那好,男子汉,言必信,行必果。丝厂门前点着一盏幽暗的灯,素素推车往厂里去了,我手心捏着钥匙,呆愣半晌。

夜校毕业那年,我和素素刚满20岁,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我们开始恋爱,当然,我们都有个共识:美满的日子,始于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第二年的夏天,丝厂却毫无预兆地停产了。丝厂像一台唱得正欢的电唱机,突然被拔下插头,瞬间沉寂了。

烈日当空,我骑自行车送素素去车轴寺大桥,那儿有开往江苏横扇镇的大巴车。素素说她不能无休止地等待复工,上车时,素素接过行李,未转身已然泪流满面,我正要开口,大巴早绝尘而去,我朝着尘烟拼命奔跑,挥手……

彼时,横扇的大街小巷,尽是潜山、怀宁、岳西的青年男女,横扇的摇衣工人提起素素,都是一副羡慕嫉妒的模样,素素手脚麻利又肯吃苦,在拿计件工资的乡镇企业,很快脱颖而出,成了带教师傅。

素素的一封封来信,伴我度过了一个个漫漫长夜,信里,素素只说两件事,一是这个月摇了多少件羊毛衫,发了多少工钱;二是亘古不变的一句古诗: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素素翻来覆去,将这两件事说了四年。

当素素笑吟吟地挽着我的胳膊拍婚纱照时,我们已经25岁了,素素也消瘦了许多。

我们在城郊买了套房子,三室两厅,112平方米,花了五万四千块钱。其中的两万块,便是素素在横扇镇夜以继日摇衣四年攒起的工钱。

光阴如指间的沙,才一扬手,整整20年过去了,时下的年轻恋人,还能像我和素素当年一样,攒着劲打工、创业,义无反顾地编织自己的小爱巢吗?

作者:程建华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