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拉盖小镇上的人们，将打草机随意丢弃在空旷的草场，不到九点，便鼾声如雷。

在这个只有两万人的小镇上，谁会偷一只袜子呢？我和额博先生一边扒开针叶细密的雪松，侦探一样上上下下搜寻着，一边探讨着这桩奇特的案件。

会不会宾馆的服务生捡拾了去？我推测道。

不可能，服务生捡一只袜子做什么？

我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光线陡然雪亮。我们将搜寻的目标，从雪松扩大到十几米外的草地上。露水打湿了我的鞋子，一丝寒意刺透肌肤，让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我看了一眼额博先生赤裸的脚踝，知道此刻，袜子丢了，将给他之后的工作带来多少麻烦。

额博老先生明年就要七十岁了，做了一辈子摄影师的他，至今还背负着二十斤重的摄影器材，单枪匹马，所向披靡地驰骋在内蒙古大地上，沉迷于瞬息万变的自然之美。

在我陪他将小花园地毯式搜寻一番后，额博先生直起腰身，以百分百把握的语气判断道：不用找了，肯定是鸟雀给叼走了。

鸟雀叼走你的袜子做什么？我惊讶地问他。

秋天来了，鸟雀把袜子垫在巢穴中，让它的家变得温暖一些。额博先生不容置疑的语气，让我相信，常年千里走单骑，与飞禽走兽相伴，为拍摄月夜下的蒙古马差点葬身狼群的他，对于自然万物的理解，当然远远超过我。

能借你的一只袜子抵御整个寒冬，这真是一只幸福的鸟雀。我真诚地赞叹道。

嗯，那就把我的另外一只袜子，也留在这里，让鸟雀的温暖，再多一度吧。

这天，我与光着脚、一时没处买袜子的额博先生在大草原上，为纪录片的拍摄踩点。您冷不冷？我一路担着心，几次问额博先生。

想到我的袜子能给鸟雀一个冬天的暖，我心里正轰隆隆燃烧着一个小火炉呢。额博先生哈哈大笑道。

注视着辽阔的天边，我的心里溢出一股暖流，仿佛冷风带来的冬天的暗示，并不让人悲愁。善于观天的额博先生已经预言，正午十二点，太阳将穿破云层东边的罅隙，洒落大地。因此，我只需耐心地等待最美的光线到来，就像一只为迎接风雪筑巢的鸟雀，耐心等待额博先生送来袜子。

作者：安宁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