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长宁

龚德超这辈子顺风顺水，北方地级市人社局处级岗位干到退休，经手的人事档案能堆成半面墙，可退休头天就被女儿一个电话薅到南方城市。美其名曰"享福"，实则接亲家的班——这对老两口暂别要升六年级的孙女唐小娜，跑去欧洲喂鸽子了。

坐一夜绿皮火车，拎着满箱裹着东北潮气的木耳、榛子，快中午时分才找到女儿一家的新居，凭密码打开房门，一股空调凉气裹着油香辣味扑面而来。窗外暑气蒸腾，屋里因空调开得足，穿短袖都透着股刺骨的凉。映入眼帘的是唐小娜穿着卡通睡衣蜷在沙发角落，这扎着高马尾的外孙女，嘴里叼着半根耷拉着油星的炸鸡柳，腮帮子鼓鼓的，活像刚从洞里掏出来、正忙着囤粮的小耗子。

"小娜，姥爷从东北来了。"龚德超放下行李，主动凑过去问候，换来的却是外孙女抬眼扫了一下、转瞬又落回手机屏幕的爱搭不理，那神情像极了应付上门推销的陌客。曾在部队当过首长的他性子一下上来了，嗓门不自觉拔高："不认得姥爷了？"去年冬天退休的老伴买菜路上因冰面滑倒致股骨颈骨折，唐小娜趁寒假跟着父母搭机探视过姥姥，满脑子只剩东北天地那裹得严严实实的冰冷，似没半分温情印象，便机械地直了直腰，含糊应了句："姥爷好！进家应敲敲门哈。"手指仍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指尖划过的地方弹出一连串游戏特效："姥爷随便坐，我妈说你管我暑假补课，还管饭。"

龚德超皱紧眉头，这孩子说话跟下指令似的，半点儿小辈的规矩都没有。更让他火大的是厨房——拉开冰箱门，塞满了速冻水饺、菜包子和真空包装的预制菜，连颗新鲜蔬菜的影子都没见着；灶台、油烟机落满了灰尘，毫无烟火气息。他早知道，自己女儿龚丽在职场雷厉风行，工作忙得顾不了家；女婿唐斌在信贷公司负责展业，每天忙得一到家就像散了架；亲家俩都是金融单位退休干部，讲究生活情调，没事就满世界旅游，对孙女的饮食起居管得不紧。

次日清晨，有早起习惯的龚德超亲自下厨，小米粥熬得稠稠的，菜包子蒸得热气腾腾，鸡蛋煎得蛋黄微微泛着溏心，一碟自腌的东北泡菜，早餐简单却透着烟火气。照料着女儿、女婿匆匆对付完肚子去上班，等到七点半，他走到外孙女房门口敲门，里面传来闷闷的吼声："别吵！不吃早餐，要睡懒觉！"

龚德超火气直往上蹿，当年在单位，谁敢这么跟他说话？一把推开房门，唐小娜蒙头裹在被子里，像个圆滚滚的蚕蛹，只露出一小截乱糟糟的发梢。"起来！不吃早餐不行！你这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空腹扛一上午，肠胃迟早要坏！"

"我爸妈都不管！"唐小娜猛地掀被坐起，头发炸得像鸡窝，眼睛还眯着没睡醒，"同学都不吃早餐，睡懒觉多香啊！"

龚德超气得手抖，下意识拿出训下属的架势："你爸妈那是不懂养生！营养学早有说法，青少年不吃早餐，记忆力会下降，学习效率得掉一半！"

唐小娜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摸出枕边的手机晃了晃，屏幕上跳出外卖软件的界面："那我点三明治外卖，十分钟就送到，比你做的稀粥香多了。"

龚德超看着碗里冒着热气、飘着米油的粥，只觉得一拳打在棉花上，浑身的力气都卸了。这哪是外孙女，分明是被快餐和外卖喂大的小祖宗。

矛盾很快就炸了锅。龚德超按老规矩来，三餐定点开饭，荤素搭配讲究营养，顿顿都是自己挽着袖子亲手做。唐小娜却半点不买账，稍不对胃口就点外卖，今天麻辣香锅，明天酸菜鱼，后天炸鸡汉堡，换着花样地折腾。窗外热浪滚滚，阳光烤得树叶都蔫蔫的，她宁愿闷在空调房里刷手机等外卖，也不愿跟着他去菜市场沾半点烟火气。龚德超私下查过数据，这些外卖钠含量超标三倍以上，脂肪占比更是达到每日需求量的七成，长期吃下去，简直是往血管里灌油。

"姥爷，你做的菜太淡了，跟没放盐似的，难吃死了。"一天中午，唐小娜扒拉着碗里的清蒸鱼，筷子尖把鱼肉戳得七零八落，一脸嫌弃，婴儿肥的脸蛋鼓鼓的，像含着颗没嚼完的糖。

"淡点才健康！"龚德超夹了一筷子翠绿的青菜放进她碗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你才十一岁，体重就超标五斤，再天天吃这些高油高糖的，迟早胖成球，到时候跑都跑不动。"

"我乐意！"唐小娜猛地把筷子往桌上一摔，瓷筷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响声，"我爸妈说了，人生苦短，就得吃点好的！你看他们，下班从来都不做饭，要么去网红店打卡，要么外卖到家，多潇洒！"

龚德超拍桌而起，桌面的碗碟都跟着震了震："潇洒？这是懒！是对自己的身体不负责任！你妈是不是总喊嗓子疼、上火？你爸是不是体检说血压高？这些都是常年吃外卖、吃重口吃出来的病！"

唐小娜充耳不听，后来干脆憋着气冲进房间，"砰"地一声锁上了门。龚德超坐在餐桌前，看着桌上没动几口的炒青菜和土豆丝，心里堵得发慌。窗外的蝉鸣聒噪得厉害，一声声像在挠心，屋里的空调还在呼呼吹着，却让人觉得从骨头缝里透着冷。他实在不懂，现在的年轻人怎么把吃饭这么简单的事搞这么复杂，香喷喷的家常菜不吃，非要凑那些花里胡哨的热闹，拍一堆照片发朋友圈，好像吃饭不是为了填肚子、补营养，而是为了炫耀给别人看。

更让他看不惯的是唐小娜的奶茶瘾。每天下午去补课，书包侧袋里必塞着一杯奶茶。龚德超算过，一杯这样的奶茶，糖分早就超过了每日需求量，里面全是各种不知名的添加剂。有一次他趁唐小娜不注意，把奶茶藏了起来，结果这丫头发现后闹得天翻地覆，叉着腰站在客厅里，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指着他骂"老古董""不懂时尚"，最后还是女儿通过家里监控发现情况，连忙打视频电话相劝："爸，现在的孩子都这样，你别太较真了。"龚丽在视频里一脸无奈，头发随意挽在脑后，碎发贴在额角，眼底带着明显的熬夜青黑，说话都透着股疲惫，"公司效益不好，天天加班到半夜，哪有时间做饭？外卖、外面的餐厅都是刚需，不然我们早饿死了。"

"饿死？"龚德超冷笑一声，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是懒死的！当年我和你妈上班，比你们现在忙多了，再晚回家也会开火做饭，一家人围在餐桌旁吃饭，那才叫过日子。你们倒好，把孩子养成这样，三餐不定时，营养不均衡，这不是疼她，是害她！"

龚丽被训得没脾气，挂电话前重重叹着气说："爸，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讲究效率，做饭洗碗太费时间，外卖多方便，省时省力。"

龚德超关了手机，心里直嘀咕，效率再重要，健康能当儿戏吗？最新的研究数据明明白白摆着，每周吃外卖超过三次的青少年，营养不良率比居家吃饭的高47%，体质达标率低29%，这简直是拿孩子的未来开玩笑。

冲突彻底爆发在一个周六的上午。龚德超一早伺候女儿、女婿去单位加班，外孙女也一早起来忙着打扮，说约了同学去网红餐厅打卡，要拍视频发小红书，还要AA拼单。龚德超坚决不准，说周末尽管不补课，但也该在家复习功课，顺便他给改善伙食。唐小娜不依不饶，跺着脚在客厅里吵："我的美食搭子都约好了！你就是跟不上时代，老顽固！"

"什么搭子？一群毛孩子凑在一起胡吃海喝，拍几张照片发出去就叫社交？"龚德超吹胡子瞪眼，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英语单词记不住几个，网红餐厅的地址、招牌菜门儿清，这样下去，六年级怎么考重点中学？"

"我爸妈都同意了！"唐小娜掏出手机，翻出和龚丽的聊天记录，怼到他眼前，圆脸涨得通红，带着哭腔，"我妈让我周末放松一下，还转了我两百块钱！"

龚德超一把抢过手机，当场打视频给龚丽，接通后对着屏幕就吼："你疯了？孩子马上要升六年级，关键时刻你让她凑这种热闹？那些网红餐厅，食材来源不明，卫生条件又差，吃坏肚子怎么办？"

龚丽被吼得一愣，眼神躲闪着，支支吾吾地说："爸，现在年轻人都兴这个，搭子经济嘛，既能尝鲜又能社交，挺好的......"

"好个屁！"龚德超破口大骂，声音都带着颤，"什么搭子经济，说白了就是懒虫抱团堕落！吃顿饭还要拼单、拍视频炫耀，价值观都歪了！你自己吃外卖吃傻了，还要带坏孩子！"

视频那头的龚丽眼圈一下红了，声音哽咽着，满是委屈："爸，我没办法啊，公司效益差，天天被业绩压得喘不过气，加班到半夜是常事，压力多大你知道吗？吃点自己爱吃的，拍个视频发出去，是我为数不多能放松的方式了，不然我早抑郁了......"

龚德超猛地愣住了，他只看到了女儿的任性和对孩子的纵容，却没注意到她眼底藏不住的疲惫，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青黑。龚丽在一家储运公司当着部门经理，每天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被工作撵着跑；唐斌虽性子温和，却也是职场里身不由己的一员，两人在外打拼的不易，他竟从未真正体谅过。外卖、网红店，或许不是他们的选择，而是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时，仅有的解压方式。

挂了电话，龚德超看着眼圈通红、憋着眼泪的唐小娜，心里五味杂陈。屋里的空调还在呼呼吹着冷风，他却觉得浑身发热，语气不自觉放缓了些："想去可以，答应姥爷一个条件。"

唐小娜猛地抬头，圆圆的眼睛里满是惊讶，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小扇子。

"先在家把这套数学卷子做完，姥爷陪你去。"龚德超叹口气，语气软了下来，"但说好，到了那儿不准点高油高糖的菜，而且必须回家吃晚饭。"

唐小娜瞬间破涕为笑，欢呼着扑过来，抱着他的胳膊使劲晃："姥爷你真好！"

龚德超心里哼了一声，好什么好，这叫战略战术，当年在单位管着那么多人，靠的就是这招以退为进。

网红餐厅开在市区一条偏街的路边，外墙刷得五颜六色，挂着一串串闪着灯的装饰，装修得花里胡哨。正值饭点，门口排队的年轻人从店里排到街角，一个个顶着烈日，汗流浃背地举着手机刷着号，脸上却透着兴奋。唐小娜的同学已经到了，几个孩子打扮得像小大人，女生涂着淡淡的口红，男生穿着潮牌T恤，手里都举着手机，随时准备拍照。戴眼镜的男孩瘦瘦的，脸蜡黄蜡黄的，一看就常年缺觉；扎羊角辫的女孩皮肤黑黑的，带着点营养不良的瘦削，都是被快餐和外卖喂大的模样。

菜很快上来了，麻辣小龙虾、油炸鸡米花、芝士瀑布汉堡，满满一桌子，全是重油重盐的吃食，油星子顺着盘子边缘往下淌，空气中飘着一股刺鼻的辛辣味。孩子们立刻举着手机围过去，对着菜品狂拍，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怎么修图、配什么文案发圈，筷子都没动一下。龚德超看着那盘小龙虾，红彤彤的裹着厚厚的油汁，辣椒和花椒堆得像小山，不用想也知道钠含量肯定超标。

"少吃点这个，太辣了，伤肠胃。"龚德超夹了一筷子清炒时蔬，放进唐小娜碗里，语气带着叮嘱。

戴眼镜的男孩瞥了一眼，笑着说："姥爷，现在都流行吃这个，好吃就行，健康不重要啦。"

"无知！"龚德超瞪了他一眼，语气严厉，"健康不重要什么重要？等你们吃出胃炎、肥胖症，浑身是病，看谁还愿意跟你们玩！"

孩子们被吼得瞬间安静下来，低着头不敢说话，唐小娜尴尬地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别发火。龚德超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掏出手机，翻出存好的外卖健康风险资料，递到他们面前："自己看，这些东西吃多了，维生素缺乏50%，钙吸收也跟不上，还容易长胖，到时候跑八百米都喘得像拉风箱。"

孩子们凑在一起，脑袋挨着脑袋看着手机屏幕，一个个皱起了眉头。戴眼镜的男孩挠了挠头，小声说："我爷爷奶奶也总说我胖，让我少吃外卖，可我爸妈都不做饭，我只能点外卖。"

黑皮肤的女孩也小声附和："我也想在家吃饭，我外婆做的红烧肉可香了，软烂入味，还带着冰糖的甜，就是外婆在老家，不在我身边。"

龚德超心里猛地一动，原来这些孩子不是真的爱吃外卖，不是觉得网红餐厅有多香，只是没人给他们做一顿热腾腾的家常菜，没人陪着他们围在餐桌旁吃饭罢了。

吃完饭，龚德超带着唐小娜往家走，路过菜市场时，顶着下午燥热的暑气走了进去。菜市场里人声鼎沸，摊贩的吆喝声、顾客的砍价声此起彼伏，新鲜的蔬菜带着露水的清香，刚宰好的排骨还冒着热气，活蹦乱跳的鱼虾在水池里吐着泡泡，满是烟火气。他挑了最新鲜的肋排，又选了几穗饱满的甜玉米，唐小娜跟在他身边，好奇地看着摊位上的食材，偶尔还伸手摸一摸带着绒毛的黄瓜。

晚上，厨房里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龚德超系着围裙，把排骨焯水去腥，再和玉米、姜片一起放进砂锅里，小火慢炖。汤汁渐渐变得浓稠，飘出浓郁的肉香和玉米的清甜，客厅里都能闻到。再炒两个清淡的小菜，一盘清炒西兰花，脆嫩爽口，一盘番茄炒蛋，酸甜开胃。饭菜端上桌时，热气腾腾的白雾往上飘，裹着香味填满了整个屋子，终于有了点家的模样。唐小娜居然主动盛了满满一碗饭，扒拉着饭菜，吃得津津有味，还端起汤碗喝了一大口，鲜美的汤汁顺着嘴角往下淌。

"姥爷，你做的汤真鲜，玉米甜甜的，排骨也炖得软烂，比外卖好吃多了。"唐小娜咂着嘴，圆圆的脸蛋上满是满足，眼睛亮晶晶的。

龚德超心里暗暗得意，嘴上却依旧不饶人："那是自然，外卖能跟家里的菜比？商家为了赚钱，用的都是冷冻肉，添加剂放一大堆，哪有新鲜食材做出来的香。"

接下来的日子，龚德超换了策略。不再硬逼着唐小娜吃家常菜，而是变着花样琢磨菜谱，今天做她爱吃的红烧鸡翅，少放酱油多放冰糖，炖得入味又不腻；明天做番茄牛腩，番茄炖出沙，牛腩炖得软烂，汤汁浇在米饭上能多吃一碗；偶尔还会按她的口味，做些微辣的菜肴，比如青椒炒肉丝，香而不燥。他还总带着她去菜市场，顶着热浪教她认食材，告诉她哪种黄瓜新鲜、哪种排骨适合炖汤，让她自己挑喜欢的蔬菜。唐小娜渐渐爱上了这种烟火气，早上居然能主动起床，扎着高马尾，跟着他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帮着择菜、洗菜，偶尔还学着切葱姜，动作笨拙却透着认真，高马尾随着动作甩得欢快。

奶茶瘾也慢慢戒了，龚德超每天用新鲜水果榨果汁给她喝，草莓、芒果、橙子换着来，榨好后放进冰箱冰一会儿，酸甜可口，带着水果的清香，比奶茶健康多了，还能补充维生素和膳食纤维。唐小娜的同学来家里玩，龚德超特意做了一桌家常菜，可乐鸡翅、香菇青菜、虾仁蒸蛋，还有一锅冬瓜丸子汤，孩子们围着桌子，吃得狼吞虎咽，一个个赞不绝口，说比网红餐厅的菜好吃十倍。

转折发生在一个周日的下午。唐小娜跟着"美食搭子"和他们的家长，从郊县团餐回来，刚进门就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蹲在地上，额头上冒着凉汗，圆圆的脸蛋没了半点血色，嘴唇都泛着白。龚德超吓坏了，赶紧扶着她，拦了辆出租车往医院送。医生诊断是急性肠胃炎，说是中午吃了过多辛辣刺激的食物，引发胃肠黏膜充血水肿，需要住院观察治疗。

分别在单位加班的龚丽和唐斌接到电话，急匆匆赶到医院，龚丽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眼底的青黑更重了，脸上满是慌乱；唐斌扶着眼镜，不停地搓着手，满脸焦急和愧疚。两人看着病床上蔫蔫的唐小娜，眼眶都红了。

"都怪我们，光顾着工作，光想着顶着任务的压力，没好好照顾过她，连她身体这么差都不知道。"龚丽红着眼圈，声音哽咽着，伸手摸了摸唐小娜的额头，满是自责，"爸，谢谢你，要是没有你，我们都不知道要耽误孩子到什么时候。"

龚德超叹口气，语气里带着无奈，也带着心疼："现在知道错了？你们年轻人总说忙、说要效率，把吃饭当成应付差事，把健康当成理所当然的资本。可健康这东西，就像银行存款，只取不存，迟早有透支的一天。"

唐斌低着头，推了推眼镜，声音低沉："爸，我们以后一定改，再忙也要回家做饭，尽量少点外卖，好好照顾孩子，也好好照顾自己。"

住院期间，龚德超每天都往医院跑，变着花样做营养餐。早上熬小米粥，熬得糯糯的，养胃又好消化；中午做蒸蛋羹，嫩滑爽口，补充蛋白质；晚上炖蔬菜泥，把胡萝卜、南瓜、菠菜煮烂后打成泥，补充维生素，每一样都清淡又对症。唐小娜恢复得很快，出院那天，她拉着龚德超的手，认真地说："姥爷，我再也不吃外卖了，以后我要跟着你学做饭，给你和爸妈做家常菜。"

半个月后，亲家两口旅游回来，老两口穿着花衬衫、阔腿裤，带着一身异国他乡的洋气，刚进门就被唐小娜惊到了。曾经作息混乱、总喊着吃外卖的小姑娘，如今每天早睡早起，主动复习功课，脸蛋透着健康的红润，眼神也亮了许多，数学测验还考了95分，老两口又惊又喜，一个劲地夸龚德超会带孩子。

临走那天，龚德超收拾好行李，给龚丽和唐斌留了张纸条，压在餐桌的玻璃垫下："锅铲比键盘重要，家常菜比网红店靠谱，健康比面子值钱。"

坐回程的绿皮火车，窗外的暑气渐渐褪去，风里带着些许凉爽，沿途的风景缓缓向后倒退。龚德超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田野和村庄，心里满是得意。这辈子管了一辈子的人、办了一辈子的事，没想到退休后，反倒管好了外孙女的胃，也管好了一家人的生活习惯。只是这份得意里，藏着挥之不去的怅然——他太清楚，自己这把老骨头，终究是撑不起年轻人被生活裹挟的疲惫。当业绩报表的压力再次袭来，当加班的通知填满日程，当疲惫浸透四肢百骸，那扇重被烟火气填满的家门，待他转身离去，怕是用不了几日，外卖盒的塑料味就会重新漫过灶台的清香，网红餐厅的喧嚣也会再次盖过餐桌旁的絮语。他拼尽全力焐热的烟火，终究抵不过职场洪流的冲刷，就像秋风卷过稻田，留不下片刻的金黄，只余满地零散的稻穗，在岁月里无声地荒芜，徒留一个老人隔着车窗，望着渐行渐远的城市轮廓，眼底是化不开的无奈与苍凉。

校对 陶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