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几日的缠绵阴雨，浑身都快沤出霉斑了。终于天放晴了，掀开了厚重的灰绒幕布，泼洒下满世界亮晶晶的阳光。我正在阳台上发呆，大刘喊钓鱼的电话就到了。我说我没有渔具，大刘说老张早准备好家伙什了，人来就行。

其实我不太会钓鱼，总觉得坐在那里瞅着鱼漂，半天也没个动静，太考验耐心了，时间长了还容易犯困，就算鱼咬钩了，我也总是把握不准提竿时机，鱼很容易就跑掉了。但我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听劝，一劝就屁颠屁颠去了，而且去得比他们还早。

来到小河边，空气里带着泥和草根的腥气，河水涨了些，泛着些许浑浊的土黄色，岸边的青草上还有些许水珠，垂柳的枝条湿漉漉地低垂，偶尔一甩，便是一串碎银。我正欣赏着河边的风景，忽然听到一声清脆的鸣笛声，扭头一看，大刘就从车里钻了出来，老张麻利地从后备箱取出全套钓具。

我们各自找好了地盘，支开马扎，摆开阵势，那场景不像是来钓鱼，倒像是来排兵布阵的。老张慢条斯理地调着饵料，嘴里念念有词：春腥、夏淡、秋香、冬浓，这雨后微凉，得加点香料，刺激鱼儿的开口欲望。我瞅了一眼老张：你是调鱼饵的还是配蒙汗药呢？要不你自己先尝一口？大刘不耐烦了：扯那些干什么？看我的！说着他双臂一叫力，姿势挺猛，嗖的一声，鱼线带着风声就出去了，接着又弹了回来，他尴尬地朝我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下好了竿，静静地瞅着那一动不动的浮漂，没多久就听老张那边传来一声压抑的惊呼：来了！来了！我和大刘立刻伸长了脖子，只见老张双手紧握鱼竿，身子后仰，与那水下之物展开了激烈的角力，鱼竿都弯成了惊险的弧度。我心里琢磨，老张这就要开张了，还是个大家伙？老张终于把鱼竿提了上来，哪有什么大鱼，是一团烂水草，里面还裹着一只破解放鞋，那鞋款式经典、历史悠久，还滴滴答答淌着黑水。大刘跺着脚大叫：老张，你这饵料果然通神，连巡海夜叉的拖鞋都扒下来了？快看看鞋里有没有小鱼？我说，你们听说过吗？当年我们有个同学，一竿子甩出去，钓起来个塑料娃娃，他妈给他叫了三天魂儿！老张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说，那个人就是我！

过了一会儿，大刘那边又起波澜。当他又一次使出洪荒之力抛竿，结果这次鱼钩没奔着水面去，反而精准地钩住了他身后的柳树枝，鱼线在树枝上绕了好几圈，缠得难舍难分。大刘挠着头，一脸憨笑喊我：你身手好，帮帮忙，想办法取下来。我骂骂咧咧地放下竿：大刘你小子是钓鱼还是钓鸟啊，净整这些难活给我做。说着我走了过去，站在高处把柳条往下一压，小心翼翼地整理鱼线。

正当我即将胜利解下鱼钩的时候，我放在岸边的鱼竿“唰”一下就被拖走了！我下意识大叫一声：哎，我的竿！老张反应奇快，一个箭步冲上去，在鱼竿入水前零点零一秒死死抓住。他刚抓住鱼竿，脸色就变了，压低声音：这回真来了！还是大家伙！说着他双手用力，稳稳控着竿开始溜鱼，那鱼在水下力道十足，左冲右突，鱼线被抻得嗡嗡作响。

我和大刘赶紧围在老张身边，眼睛死死盯着水面，想帮忙去无从下手，脸上神情严肃，心里却十分紧张，满是对这条未知大鱼的共同期待。我小声提醒：慢点慢点，别急别急。 大刘指挥着：往这边引，这边岸平！老张全神贯注，嘴里嘟囔：我知道，还用你说？他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经过一番斗智斗勇，鱼儿的力气终于被耗尽，被老张缓缓拉近岸边。大刘迫不及待地拿起抄网，看准时机，猛地一捞，一击命中！一条两斤来重的健硕大草鱼，在网里扑腾！在阳光照耀下，鱼鳞闪闪发光。

牛~啊！我们仨同时欢呼起来，那兴奋劲，不亚于中了彩票头奖，围着这条来之不易的鱼，脸上都满是纯粹的快乐。老张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骄傲跟我说，要不是你刚才扯鱼线吸引火力，这家伙还未必上钩呢，功劳有你一份！我笑着说，这叫做声东击西，主要是大刘鱼线缠得正是时候，功劳是大刘的！大刘搂着我的肩膀，嘿嘿笑道：老张溜鱼动作太帅了，又快又准，是不是练过葵花宝典啊？功劳全是老张的！

接下来，我们一边钓鱼，一边互相抖搂着听来的、经历的各种钓鱼糗事，吹着不着调的牛逼，调侃着彼此的狼狈。经过一下午欢快地插科打诨和偶尔上钩的惊喜，战利品也是越来越丰富。

晚上我们来到了一家小餐馆，吩咐厨师做了一桌全鱼宴，在觥筹交错中吹牛下次还能钓更大更多。鱼头豆腐汤里，那个鱼头朝我们翻着白眼，一脸不屑。

田肃雨

校对 陶善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