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行禁烟。这是道光帝权衡利弊后的结果。湖广总督林则徐受命南下，过黄河，跨淮河，长江横渡，道经南昌，约见一人，虚心请教，相谈甚久。此人年长林则徐10岁，时年已过花甲，白发苍苍，虽不过是一基层小吏，却神清气爽，思路明晰，对鸦片之危害、当时之形势，条分缕析，考虑周全。此人者谁？包世臣，一区区举人而已。

世人多知包世臣是书法家，殊不知他更是经世致用应对现实问题的大学者。包世臣流寓扬州经年。但，他与南京颇有渊源，自1834年后移居南京北门桥外直至辞世，长达二十余载。今年是包世臣出生250周年，辞世170年，且来说说包世臣与南京点滴。

慎保初心号倦翁

包世臣，字慎伯，号倦翁，据说是北宋名臣包拯二十九世孙。1775年，包世臣出生于安徽泾县一“食贫居贱”之家，他开蒙较早，学习读书。《安吴四种》总目叙载：“乾隆己亥，先君子抱世臣于膝上，授以句读。”因泾县古称安吴，世称其为包安吴。

包世臣资质绝人，善于独立思考，质疑明断。1781年，包世臣在父亲包郡学辅导下初受《孟子》。他问父亲：“今天下内外官吏皆以读书起科第，皆读《孟子》，何不遵行其道？而使贫富相耀，宗族涣散耶？”

1782年，包世臣跟着父亲来到南京，在此读书、学习，积累知识，开阔眼界。他从此在南京生活长达有十年之久。

包世臣有一本家曾祖包槐字植之者，他向这一老者请教执笔之法，这是他开始学习书法之始。他还得到孙子、吴起、司马穰苴三家之书，朝夕研究，讲求兵法，后以知兵名于时。

1792年，包郡学患病，包世臣陪父亲离开南京返回泾县故里。包世臣从此告别生活十余载的古都南京六朝烟水，这是包世臣在南京的青少年时期。

1800年，包世臣赴试南京，这是包世臣离开南京八载之后再到金陵，参加秋闱。常州阳湖张翰风知道包世臣曾游历川、楚，见识多多，趁机询问军中之事。包世臣以自己亲历所见，深入思考，提出应对举措，声言贼乱不难治理，张翰风为之叹绝。两人旁及诗古文词，也是兴致勃勃，絮语达旦。秋闱揭榜，铩羽而归，两人却再三过从，后来还成为儿女亲家。

1801年，包世臣再次下场南京江南贡院。科场残酷，仍旧无果。朝中重臣朱硅召包世臣北上京城，参加顺天选拔。包世臣母亲却说：人贵自立。今若应朱公召，得手于北闱，必遭物议，且以累朱公。命应中，有南场在。听了母亲的这样一番话，包世臣没有北上，决意继续在江南准备乡试。

1807年，又逢秋闱，包世臣再度赴试白门，苍天无眼，仍旧名落孙山。1808年，包世臣第四次鼓足勇气，在南京参加江南乡试。多年辛苦，年过而立，终于中举。此后，包世臣长期游幕，先后为陶澍、裕谦、杨芳等幕僚，参与漕运、盐务、河工等实务，接触实际，多有创见，声誉鹊起。

1811年，百龄总督两江，聘请包世臣分司江西案牍兼办河工。1812年，包世臣曾到南京钟山书院拜访姚鼐，请教为学之要。姚鼐年迈耳聋，两人会晤情景，不得而知。1814年，南京因旱大饥，包世臣力劝江宁巨绅秦承业倡举义赈，他还上书两江总督百龄，催促他设法拯救灾民，救苍生于水火。

移家石城二十秋

1830年，包世臣协助两江总督陶澍办理两淮盐政，主张实行“票盐”取代“纲盐”制度。也是在这一年，包世臣返回泾县，把父亲遗骨迁葬江宁县南乡吉山之麓，准备移居南京，他编辑完成《小倦游阁文集》，共计三十卷。

1834年，经过反复斟酌比较，年近花甲的包世臣买宅南京北门桥西北一隅。包世臣从此自扬州移居金陵，此后终老于斯。

1835年，多次北上会试的包世臣已经满鬓飞霜，终于有大挑机会，奔赴江西。1838年，包世臣在江西新喻知县任上，虽有“惠政”，但一年多后即被排斥罢官，赋闲南昌。林则徐任钦差大臣赴粤禁烟，次年正月路过赣水南昌，向包世臣询问禁烟大计。包世臣两耳已聋，作笔谈回答林则徐。林则徐由广东调往浙江再经南昌，又和他商讨御英之策。包世臣提出“止浊必澄其源，行法先治其内”。他说：“今鸦片禁绝，则该夷岁入，什去五六。且邻国以畏其富强，为之役属者，亦有以窥测深浅，此英夷不得不以全力争此局者，固情势所必至，非仅前明倭患之比也。”

1841年，厦门失守，消息传到南昌，包世臣预料“夷人必仍回定海，渐及宁波、乍浦、上海，入大江以绝运道。”他致信钦差大臣裕谦建议在“圌山安设重兵，以备不虞”，包世臣“绘圌山图帖，说以防守之方甚具”。奕经与耆英、伊里布等与英国正一心议和，对包世臣的圌山“防守之方”不以为然，“以致夷船直抵白门”。

献策抗英《歼夷议》

1842年，英舰八十余艘进逼南京。此时人在南京的包世臣“守贫乐饥”，“专以卖文售字为生”。他热忱奔走，“遍过其营，讯问士卒”，认为河南和徐州兵卒“尚有气可鼓”，军中尤以河南总统游击陈平川“勇而尚义，廉而轻死”。包世臣又向“上船为市”的小贩了解英军敌情，得悉英军头目将入城赴宴。他认为“逆夷骄纵至是，有机可乘”。他连夜写就《歼夷议》，提出歼灭英军方案。包世臣建议利用英军骄纵懈防之机，以设宴其大小头目为缓兵之计，重赏招募敢死志士，暗藏炸药在柴菜担内，上舰入舱炸毁机械；临江清军开炮助势配合，劲兵从太平门和神策门出动，分别兜剿蟠龙山、卖糕桥、白土山各地英军；从无锡和丹阳派兵会于圌山，并在仙女庙用木栅扎数十小筏，载芦覆沙，截圌山隘口，断其走路；而长江上游则从芜湖派兵沿江下压，杜其窜扰，“万逆同歼，片帆不返”，则能“转祸为福，振威雪耻”。

包世臣将《歼夷议》密交陈平川转呈，而当道者以“和议可成，不宜失信夷人”为词，不予采用。陈平川“气忿呕血，一病几殆”。

包世臣早在1828年还有《致广东按察姚中丞书》分析英国占领新加坡后以此为基地，向粤、闽销售鸦片，烟毒遍天下，而沿海往往“以囤土之多寡，计家产厚薄”，他认为抗英“必宜通筹全局”，不能偏防一隅，“而计出于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台湾孤悬海外，福建盛产茶叶，必须“增防严守”。他建议“以夷攻夷之策”，“集众弱以为强，共翦英夷于海中”。广东按察使姚祖同将包世臣此信札呈送时任两广总督李鸿宾，李鸿宾“笑为迂怯，置之不议”。两江总督百龄把包世臣逐出幕府，“遍致书中外三品以上”官员，对他加以肆意诋毁。

1855年，包世臣在南京去世。此时南京，正称天京，天京事变正在暗中酝酿大有风雨欲来草木皆兵之势。

包世臣仕途不顺，以布衣自居，笑傲江湖，他有名联：“喜有两眼明，多交益友；恨无十年暇，尽读奇书。”米芾有倦游阁，包世臣名其藏书楼为小倦游阁，不无仰慕追随之意。他也曾与藏书家杨以增有文字之交。包世臣书法从颜真卿、欧阳询，研习“二王”，师从邓石如学篆隶，倡导北魏碑学，“碑帖结合”，主张“五指齐力”“笔毫平铺”，自称“包体”，自负为“右军第一人”。特约撰稿 王振羽

校对 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