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鲁迅文学奖得主、江苏省作家协会副主席鲁敏的最新小说集《不可能死去的人》新书分享会在京东MALL一层国图书店举行。本次活动由人民文学出版社主办，本书作者鲁敏，以及著名编剧、作家，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宋方金，著名媒体人、评论家潘采夫参加分享活动，《文化有限》播客主持人杨大壹担任嘉宾主持。围绕“生活总在踉跄，文学让我们站稳”这一主题，四位嘉宾进行了一场长达两个多小时的深度对谈，讨论了文学与当下生活的关系，从不同角度阐释了鲁敏新作的当代价值。而在分享会其间，一只粉色的“熊”的“闯入”更是为分享会带来了高潮，以及更深的文学意味。

《不可能死去的人》收录了鲁敏近五年来创作的九篇中短篇小说，这些作品先后发表于各大文学期刊，在文学界屡获好评，被收入各大文学榜单，获得众多文学奖。鲁敏在分享创作心得时透露，这本小说集是她创作生涯中的一个重要节点。

“我是一个写小说写了将近三十年的人，已经积累了450万字的作品。”鲁敏平静地叙述着自己的创作历程，“这就像站在大河的这边不停地向对面射箭。”她坦言，随着年岁增长，创作的内在动力也在发生变化。“年轻时，空间因素——新的环境、新的体验——是推动创作的主要力量。但随着年龄增长，时间因素开始起到更大作用。”

鲁敏特别强调了过去五年对创作的深刻影响，“全世界共同经历了一次情感教育和成长体验。我们对生命中如何失去一些东西，如何在失去中重新走出来，有了共同的理解。”她认为，这种集体经历对她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书中多篇作品都在回应这一时代命题。

潘采夫敏锐地捕捉到了时间线索在这部小说集中的重要性。他指出，将作品置于特定的时间框架下理解，就能发现鲁敏实际上创作了一部“五年来的人物记”，而不仅仅是九个独立的短篇。

书名《不可能死去的人》成为现场讨论的第一个焦点。宋方金坦言，作为一名职业编剧，他最初对这个书名持保留态度。“在商业传播规律中，书名带‘死’字通常是大忌。从《死水微澜》之后，经典作品中很少直接使用‘死’字。”

但通读全书后，宋方金彻底改变了看法。“当我读到第二篇《味甘微苦》时，我就被征服了。当代电影、小说、戏剧，有一个算一个，没有哪一篇比这一篇更能把生活的甘苦之间的苦涩化为一种汹涌澎湃的内心的柔情密意。”

鲁敏解释了创作这个书名的初衷：“人太脆弱、太容易消失了。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你更真切地记录或留住一个片断？我整理书稿时才发现，自己一直在用文学方式记录普通人的生活。”她强调，书中没有一个人在主情节中死去，但背景中却不断有人离去，这种反差表达了她“对生命的一种自不量力的挽留方式”。

鲁敏小说的艺术特色成为讨论的另一个重点。宋方金高度评价了鲁敏统一“戏剧力与日常力”的能力。“伟大的作家能够统一戏剧力和日常力。在这个小说集中，鲁敏完美地实现了这种统一。”

鲁敏回应了关于日常性与戏剧性的思考。“我一直在探索如何在日常性中写出戏剧性，以及在巨大的戏剧设定下找到日常性。”她举例说明，即使是看似夸张的戏剧性事件，也应回归到普通人的日常心理中来处理。

杨大壹分享他的阅读体验：“每篇故事看完后，我都会掩卷长思——这些人后来到底怎么样了？鲁敏老师残忍地切断了读者期待的高潮，但这种处理恰恰使小说更加耐人寻味。”他认为，这种“留白”艺术正是鲁敏小说的独特魅力。

鲁敏小说的结尾方式引发了专业层面的讨论。杨大壹注意到：“这些小说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圆满结局，而是在亮牌瞬间就戛然而止。”他询问这种处理方式是否有特殊考量。

鲁敏坦言这是她创作的自觉选择：“短篇小说不需要完整的起承转合。我更希望调动读者的个体经验，让他们参与对结尾的建构。”她认为，不同的读者会根据自身经历对开放式结局做出不同解读，这正是文学的魅力所在。

宋方金将这种结尾方式誉为“鲁敏式结尾”，并从理论高度进行分析：“在叙事艺术中，结尾有两种基本类型：上涨式结尾和下落式结尾。鲁敏的结尾属于后者，但达到了更高的艺术境界——可信而不可能。”

他对比了某些影视作品的失败案例：“去年大热的《三大队》本应在‘任务完毕’时结束，但非要加上主角的迷茫反思，使确定的审美体验变得模糊不清。”宋方金认为，“鲁敏式结尾”给读者以确定的审美体验，即使表达的内容是暧昧的。

分享会还安排了小说《暮色与跳舞熊》中的主人公——“跳舞熊”人偶登台。更令人动容的是，扮演跳舞熊的正是出版社的保洁大姐。本书责编王小王动情地分享了这个安排的由来：“小说中写到的‘跳舞熊’，就是一位保洁人员。我就想，能不能真的请一位保洁人员。于是我就在我们出版集团卫生间里找到了这位保洁大姐。我在卫生间里向她讲述了整个故事，她听完之后眼睛亮亮的闪着泪光。她说非常想参加我们的活动，但又担心自己普通话不好、没上过几年学……”在编辑的鼓励下，保洁大姐鼓起勇气参与了活动，扮成小熊在活动前引导读者，直到正式亮相，大家才明白这就是出版社邀请的“特别嘉宾”。

鲁敏在总结时表示，写作是她与世界的对话方式。“虽然现在读小说的人不如以前多，但文学依然是我们理解生活、表达自我的重要途径。我希望能继续用文字记录这个时代普通人的生命历程。”

活动最后，宋方金朗诵了诗人朗费罗的《箭与歌》，以此比喻文学与读者的关系：“我向空中射出一只箭，不知它落到哪里……很久很久以后，在一棵树上，我找到了那只箭，还不曾折断，还有那支歌，也被我找到，从头到尾藏在朋友的心间。”

这场深度对谈不仅展示了鲁敏新作的文学价值，更探讨了文学在当代社会中的意义与作用。在生活总在踉跄的时代，文学或许正是帮助我们站稳的重要力量。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沈昭

校对 石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