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写了个喜剧，你们可以从头笑到尾。即使有眼泪，也是笑出来的眼泪。”这是余华为新书写下的宣传语。

然而市场反馈似乎没能如这位中国文坛的重量级作家所愿。他的新作《卢克明的偷偷一笑》遭遇了读者评分的“滑铁卢”，豆瓣评分仅5.7分。

一

余华的新作《卢克明的偷偷一笑》自2025年12月发布以来，迅速成为文坛焦点。这距离他上一部长篇小说《文城》出版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年。

新书开启了一个名为“混蛋列传”的全新小说系列。余华曾透露，这个系列已在他心中酝酿许久，直到今年《巴黎评论》杂志找他约稿，才催生了这部作品。原本计划写一两万字的短篇，却“越写越长”，最终成为“混蛋列传”的开篇之作。

余华自述：“我这次写了个喜剧，你们可以从头笑到尾。即使有眼泪，也是笑出来的眼泪。” 他坦言写作过程中自己“一边写一边笑”。

据公开资料，《卢克明的偷偷一笑》讲述了家装公司老板卢克明的商海浮沉故事，也讲述了普通人在利益漩涡中的种种选择：老板与员工，网民与网红，男人与女人，都在漩涡中翻滚挣扎，努力成为留在岸上的那个幸运儿。

在小说推荐语中，还特别强调，“本书全程无刀，全员存活，请放心阅读，这一次，欢乐100%留给读者！”一改余华往日作品的悲情底色。

然而《卢克明的偷偷一笑》出版后，评论两极分化。有书评人认为，这部作品是“一幅当代‘透支人生’图鉴”，主角卢克明将“透支”作为人生哲学，金钱、爱情、欲望均可先“贷”为敬。有评论认为，余华运用其招牌的幽默笔法，将网红、商人和各路江湖人士的生存状态勾勒得活灵活现。

然而，读者的反馈却大相径庭。截至12月15日上午，1500余名豆瓣网友为其打分，平均分仅为5.7分，远低于他此前《活着》的9.4分和《许三观卖血记》的9.2分，甚至低于备受争议的《第七天》（8.5分）。

《卢克明的偷偷一笑》之所以引发争议，主要源于三个层面：油腻的文学趣味、文学性的退化以及营销与内容的巨大反差。

有读者认为这部作品“像网络男频爽文”。一位网友直言不讳地批评：“余华‘驶进油井’，他对现代都市生活的理解‘免不得与油腻沾边’。”“余华的问题是细部描写贫乏，甚至可以说没有那个能力，所以文学作品看起来像是网文的即视感；老登作家永远不要挑战‘都市题材’，和想象皇帝用金锄头没区别。”更有甚者，有网友将这本书形容为“中老年油腻男的幻想大全”和“短剧集合”，并建议余华“少刷点短视频”。

二

为何评分会如此之低？

《卢克明的偷偷一笑》的营销策略堪称声势浩大，出版社将其包装为“余华终于写喜剧了”“全程无刀，全员存活”的轻松读本。这些宣传语精准地契合了余华近年来在互联网上建立的“段子手”“潦草小狗”的人设。

然而，书中内容与读者期待显然相差甚远。这种巨大的预期落差直接导致了口碑的反噬。就像今年另一本因短视频爆火的文学作品《泥潭》，在卖出近80万册后，同样只获得了6.6分的评价。许多读者被作者的个人故事吸引而购书，却发现作品充满了意识流、时空跳跃等文学实验，预期与现实产生巨大落差。

余华从悲情叙事转向喜剧尝试，这种大幅度的风格转变让习惯了《活着》《许三观卖血记》等作品的读者难以适应。有评论认为，余华的新作缺乏早期作品中的文学深度和人性探索。

多数网友是将这部新作与他过去的经典作品进行对比。“《活着》是那种放在诺奖作家丛书中也不违和的作品，而《卢克明的偷偷一笑》则像是余华倒退40年，早于《十八岁出门远行》的练笔之作。”

网友进一步从多个维度分析余华创作的变化。在人物塑造尤其是女性角色的塑造上，拿它和《活着》等比较，认为，福贵形象饱满，苦乐辛酸兼备，足以与闰土、阿Q等中国文学经典形象并列。而新作主角卢克明和女性角色则单薄“如纸人”；语言风格上，《活着》中“月光照在路上，像是洒满了盐”这样的经典修辞被屡屡作为正面例子提出，而映衬新作语言匮乏，甚至有网友将其调侃为“短视频文案也不过如此”。

最后是经典作品的“光环效应”。余华的《活着》已成为中国文学经典，这无形中提高了读者对他新作的期待值。当新作无法达到或超越经典作品的高度时，读者的失望情绪便会通过低分表达出来。

将《卢克明的偷偷一笑》置于余华的创作谱系中，我们可以看到一条清晰的创作轨迹变化：从早期先锋文学实验，到中期以《活着》为代表的苦难叙事，再到后期对当代现实的直接介入。有评论者指出，这次创作实际是余华回到20年前《兄弟》的创作轨道，试图以纸上哈哈镜映照时代弄潮儿的荒诞丑陋。《卢克明的偷偷一笑》是否像这1500名网友所评价的那么差，其文学性究竟如何？这需要更多的文学专业人士来评判。

书店里，《活着》依然摆在畅销榜首，福贵牵着老牛在黄昏中远去的背影，仍是读者心中最深刻的文学记忆。而卢克明这个精于算计的“混蛋”老板，在商海情场中翻腾起伏后，是否能像福贵一样走进读者的内心，则需要时间的验证。

对余华而言，真正的挑战并不在于一时的评分高低，而在于如何在保持文学探索勇气的同时，重新“发现”并书写当代生活，建立与时代的深层对话。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臧磊

校对 胡妍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