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北环大道的天桥是最拥堵的路段，南来北往的人都得从此通行。天桥设计得很人性化，两旁是台阶，中间是半米宽的坡道，坡道可供摩托车和自行车通行。天桥上，最常见的风景就是戴着头盔、身穿明黄色外卖服的外卖员疾驰而过。他们已经练就了人车合一的本领，再烈的坐骑也被他们驯得服服帖帖。

他们从小道上拐过来，加足马力，一拧油门，忽地向上冲去。上面的人见了，早早将车子闪到一边，贴靠在栏杆上，尽力留下转弯的地方，供冲上来的车子通过。有时候车辆聚集在一起时，上下均串成长长的队伍。

那天我正上天桥时，旁边冲过来一个五十多岁的外卖员，人清瘦，灰白的头发。他奋力冲上转角处时，所有人都本能地避让着，因为他体型太过庞大。他像一头大象，像一匹载重的骆驼。他的车后是一个超大外卖箱，高过了他一头，由于箱子塞得过满，盖合不上，只得用一根绳子草草固定着。他两腿间的踏板上也塞得满满实实，两条腿无处搁，像螃蟹一样张开着，就连车把手上也挂着外卖。我在他身后，见他加大油门冲第二层台阶，油门的力道明显不够，他两只脚用力交替地蹬着。桥上的外卖员闪到一旁，所有人闪到一边，侧目望着这个睁圆眼睛的人。

外卖员大多年轻，像一阵风从你身边滑过。那天远远听得一阵动感音乐由远而近，音乐地动山摇，那震天响的器乐敲击在人的心上。只见一个年轻小伙子像箭一般随着乐声射来，一晃而过的外卖箱上划过一行字“快乐送你家”。这是一个送“快乐”的人。能想象当你从他手上接过快递时，那高强度的音乐还未关，那因为奔跑而冒着热气的脸上满是笑意，无论你捧着的是食物还是某件物品，都沾染上了快乐的气息。

有绑着一身萌宠的外卖员俯冲而下，车把上，外卖箱子周围都绑着一只穿背带裤的棕色小熊，车子奔跑时，小熊憨态可掬地在他周身连连点头。我想，那多半是他孩子的玩具，为着提醒他路上小心一些，不要超速，注意安全。我发现他的车子上，连仪表盘上都绑着一个长形的娃娃，是防爸爸的脑袋磕着还是让他休息时靠一靠？等外卖的间隙，外卖员将头枕在这娃娃的肚子上小憩片刻，娃娃身上还带有孩子身上的气息，那是他奔跑的动力。

雨后的傍晚，一个女人带着小女儿在送外卖。小女儿站在电动车前面的踏板上，女人正在下又陡又长的坡。她很小心地向前滑行着，她贴着女儿的耳边喊：我们要起飞啦。女儿小小的手扶紧车把，抿嘴一乐。后面等待下坡的车子排成了长队，没有一个鸣喇叭，大家都耐心地等女人平稳落地。女人双脚在水泥板上摩擦出哧哧的声响，小女儿眼睛瞪得大大的，起飞的感觉让她兴奋又紧张。

那天，在天桥上，两个外卖员可能跑得太急迎面碰个正着，地上一片狼藉，一辆车子横卧在地，一个小伙子哭丧着脸收拾地上摔坏的食物。一个小伙扶正自己的车子不知所措。这让我想起外卖诗人王计兵的《赶时间的人》，他们都是一群赶时间的人，风雨无阻奔波在路上。无论是在路边，还是在天桥上，我都忍不住侧身看一眼他们，总觉得他们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劲，那是被生活打磨出的铮铮铁骨。

忽然，有热烈奔放的摇滚音乐从身边响起，回头一看，又是那个青年，他像一个黑旋风骑士，赶着去送“快乐”。

作者：黄玲玲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