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盆鱼，最好吃的并不是鱼，而是那碗底浅浅的浓汤，将汤倒进碗里与米饭搅在一起，那就是世间最美味的鱼汤拌饭。

六年前，我去石首领奖。晚上，主办方将我们送到一个餐馆就餐，车子七弯八拐，到了一排红瓦屋的餐馆门口，“鱼汤泡饭”偌大的四个字在夜空中闪烁，店主真是简单明了，也不花里胡哨，鱼汤泡饭是许多人的怀乡情结。特别对于六七十年代的人来说，那是根深蒂固的记忆。那个缺衣少食生活匮乏的年代，小孩们通常会去河沟里捞鱼改善生活，哪一个主妇不会做鱼汤泡饭？

入了座，每一桌最先端上来的就是比脸盆还大的一盆鱼，快溢出来的鱼汤表皮上结了一层薄薄的油膜，一层细细的葱花浮在上面，鱼盆一坐上酒精炉，就翻腾得似一朵花。我的眼睛四处搜寻米饭在哪里，我要泡上满满一碗鱼汤吃个够。七荤八素在我面前似过眼云烟，我的眼睛里只有那一大盆鱼。寒冬里，外面冷风四起，鱼汤吃得人大汗淋漓，而我开始一件件脱去帽子、围巾、大衣，逐一搁在椅背上。主办方王承文老师过来热情地喊：吃好喝好啊，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只有这鱼还拿得出手。

想起那次吃鱼汤泡饭的事，不由得让人想起那个为文学献身的王老师。他为了组织那场“湘鄂边”文学大赛，组织稿件，拉赞助，找专家评委，完全忘记自己是个尿毒症晚期的病人。在颁奖现场，他跑前跑后，挂在右胯上的一个引流袋与手上的置留管格外醒目。

赛事不久后，王老师就去世了，他拼尽全力做成了一件不留遗憾的事，他要让湘鄂边的文友们团结一心，抱成一团。

鱼汤泡饭的味道还在，可有些人却已隐入了尘埃。那个“鱼汤泡饭”的餐馆是否还在？那场赛事，我是散文一等奖得主，但我只记住了那碗鱼汤，还有飞蛾扑火般为文学舍命的王老师。

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他打电话邀请我去领奖，我还以为遇到了骗子。他站在签字台前向我伸出手，我想起自己把他当骗子的事，不好意思地笑了。

今天，那四个彩灯大字“鱼汤泡饭”在我眼前挥之不去，王老师就站在那彩灯下，腼腆、苍白，强撑着一口气的样子直往我脑袋里钻。为文学拼命的人，他算是一个，也是我身边认识的人中，亲眼见证过的一个。他是与“鱼汤泡饭”站在一起的人。

作者：黄玲玲

来源：扬子晚报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