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枪短炮围堵拍摄彝族老人,这一幕为何令人如此不适
来源: 紫牛新闻
2025-11-24 13:38:00
11月24日,一张长枪短炮围堵拍摄彝族老人的照片在社交平台引发了关于镜头霸凌的热议。发布这张图片的博主表示,其在5633次列车上目击到有一群游客掏出相机围堵座位上一名当地的彝族老人进行拍摄,老人表现出了明显的不适和不情愿,这名博主在网上发帖并呼吁停止以“记录”为名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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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就是拿着镜头霸凌别人的人吧,配个苦情背景乐写个小作文就又有人点赞了。”“拍摄陌生人难道不征询人家意见的吗?拿个相机就觉得自己可以随便拍,一点法律意识都没有。”在讨论未经许可拍摄陌生人肖像可能存在的法律问题外,更多人对这一幕表示不适,认为这位彝族老人遭受了镜头霸凌。
往返于四川凉山彝族自治州与攀枝花之间的5633/5634次列车在摄影圈中非常有名,有“流动的彝族风情画”之称,也吸引了不少摄影爱好者的目光,不管是四川省艺术摄影协会、《人民铁道》这类官方机构还是各路民间摄影爱好者组织的官方账号上,都能搜到大量拍摄于5633次列车上的照片,背着背篓、提着鸡鸭的彝族老人照片也很多,然而大部分照片并不会让人感到猎奇和不适,围堵彝族老人拍摄的“霸凌”感从何而来?艺术评论家苏珊·桑塔格的代表作《论摄影》中或许可以找到解答。
《论摄影》首次出版于1977年,至今已再版多次,该书诞生于摄影技术深刻影响视觉表达的现代文化语境,是一部从哲学与社会学维度探讨摄影本质的文化理论著作。桑塔格敏锐的指出,拍摄者与被拍摄之间并非单纯的是记录与被记录的关系,而是一种权力关系,相机的每次使用都包含一种侵略性,“照片是一种观看的语法,更重要的,是一种观看的伦理学。”镜头霸凌不是一个法律意义上的概念,是一个伦理学上的概念,霸凌产生于镜头内外权力的严重不对等,桑塔格认为,“照片不只是存在的事物的证明,而且是一个人眼中所见到的事物的证明,不只是对世界的记录,而且是对世界的评价。”这也就是为什么,同样是拍摄5633次列车上的彝族老人,有的照片我们感到的是当地人在火车上放松的姿态、淳朴的性情,而有的照片却显得猎奇、古怪,摄影者预设的价值立场会让同样的场景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拍摄效果,游客围堵老人拍摄的行为,正是这种权力关系的赤裸展演。他们将老人简化为“异域符号”,用镜头剥夺其主体性:老人的不适被无视,尊严被消解,最终沦为满足游客猎奇心理的“活道具”。《论摄影》中有一句出圈金句:“拍照的行为具有某种捕食的意味,相机是枪支的升华,拍摄某人也是一种升华式的谋杀。”镜头的霸凌本质上是边界的失守,物理上的围追堵截压缩了老人的活动空间,黑洞洞镜头的强制凝视造成了无形的精神胁迫,游客的持续拍摄从“记录”异化为“侵犯”。这群游客拍摄老人,或许并非出于恶意,而是陷入了“为拍而拍”的惯性,他们下意识的想要拍一张能够装点自己社交主页的照片,却忽视了此行为给老人造成的不适,正如桑塔格所言“遭受痛苦是一回事,与拍摄下来的痛苦的影像生活在一起是另一回事,后者不一定会具有强化良心和强化同情的能力。它也可能会腐蚀良心和同情。”这正是镜头霸凌令人不适的深层原因,它暴露了部分人在影像消费中,对他人尊严的集体漠视。
扬子晚报|紫牛新闻记者 沈昭
校对 胡妍璐